很久之前,我看过一部漫画,没有对白,全是单幅画,中心思想就是一只兔子千方百计的想要自杀,它的死亡方式充满创意和搞笑情节,譬如把头伸进DVD播放器中间的圆圈里,然后按遥控器的play键,或者远远的朝天空投掷一只锋利的标枪,然后再快速抛到标枪落定的点等着被刺穿。
最近开始研究日本文学,才发现,日本近代文学史上真是盛产爱自杀的作家,从上吊自杀一个月才被发现的已经成了蛆虫瀑布的有岛武郎到吞安眠药自杀的芥川之介还有情妇跳河殉情的太宰治,从切腹未遂请他人介错的三岛由纪夫再到嘴含煤气管的川端康成,死法不一、痛苦程度不一,获得的文学成就却是享誉日本乃至盛名在外的。纵观这几位作家的生平,会发现他们的童年或多或少的都缺少普通家庭的温暖,身体又大多比较孱弱,悲观厌世的情绪都是从青少年时期便萦绕在他们周围,成年后感情生活也诸多不顺,让我觉得,不是他们选中了死亡,而是死亡选中了他们,即向死而生的天然气质促使他们成为了优秀的文人,即掌握了文学造诣的必要条件就是安然接受这命中注定的结局。
如果把自杀算作是命中注定的结局,那么对当事人和读者们来说也许都会更容易接受一点,很明显一个自杀的人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独立个体的,他有书写的激情和描绘心中宏伟愿景的欲望,他享受被社会认可和被众人追捧的愉悦以及由此带来的犬马声色、金钱和名誉,但是他却不愿意肩负起相应的责任,在书写的时候,他需要读者、需要评委、需要世界承认他的思想的价值,但是在追求极致的美学和面临压抑的时候,他又非常自觉的与这个世界划清界限。
其实不只是日本,在中国,相比其他行业,自杀的诗人和作家也数不胜数。有人说,作家是敏感的,敏感的人自然不容易快乐。有人说,作家是孤独的,因为他们需要深入社会的黑暗面,看透了世界的本质随之而来的极端的消极。
对于人类而言,死亡始终是最难以探寻的秘密,有人借它寻找爱中刹那间的永恒,如渡边淳一的小说《失乐园》,刻画的就是一对婚外情男女为爱相约自杀的故事。而这追求爱的极致的原型,便是有岛武郎和波多野秋子。有人借它以明志,如三岛由纪夫狂热的对天皇的崇拜。有人是大业已成,在生命衰败前率先陨落,既维护了自尊,又保持了完整,如以七十三岁高龄离世的川端康成。
自杀的人并不是不怕死的人,只不过他们有死以上的追求,超出了俗世的牵绊,去意已决。抛妻弃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能说他们不痛苦,因为谁也不想让亲人看见自己破碎的、难堪的躯壳。但是作家们不是胆小脆弱,就是胆大包天,既然参悟了人必有一死,那么不若早早自行了断,在人生的顶点谢幕,连准备好道具等着捉弄他们命运都拿他们没辙。
太宰治一生都在追随芥川龙之介,三次效仿其吞安眠药自杀均失败,一次在树上上吊绳子又断了,最后在情妇的陪伴下才终于成功,成功,一个用在这里多么充满讽刺意味的词语。作为读者,我极其憎恨他们对生命如此不负责任或者所谓的行为艺术追求,正如同星云大师所说:“「人死一了百了」,这种对生命的错误见解,普遍存在于一般人的心里,因此常见有人在遇到无法排解的困难或挫折时,就消极地想要自杀,希望以死来摆脱一切。其实,人到世间投胎为人,都是带业而来;现世所受的顺逆、好坏境遇,都是自己前世、今生行为造作的结果,应该直下承担,才能随缘消业。如果遇到困难、苦厄,就以自杀来逃避,不但不能消业,而且更造恶业;如此旧业未消,又造新业,人生如何能解脱?如何能一了百了呢?自杀并不能解决问题。自杀只会增加问题,甚至只会增加痛苦。”
我一直以为,三岛由纪夫如果先不是成为一个著名作家,断不会成为狂热的爱国主义激进分子,川端康成如果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不会轻易的放弃生命。功成名就之后,人就会变得无所追求,苦闷就会随之而来,反而是爬坡的人断然不会轻易放弃,有想要的东西,就有活着的理由。文人墨客,满载的悲愤情绪总比常人多,如果发声没有人在乎,那么死亡也没有意义,如果有人在乎却仍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那么干什么还要活着?
知道一个人自杀身亡,首先关心的是他的死法,其次想要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也许根本就没有为什么。既然他们不在乎我们的想法执意离世,也许我们也该给他们一个变成传说的不闻不问的寂静空间。也许一切就像《爱自杀的兔子》里一样,和千奇百怪的死法相比,也有千奇百怪的爱自杀的理由,每当这时我便暗自庆幸,没那么纤细,没那么敏感,没那么自私,成不了所谓命中注定的名作家,也不失为好好活着的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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