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青春无关

当知道雯雯去世的时候，我并没有特别震惊。心痛是不可避免的，但除了心痛，还有好多感情清晰而又复杂的缠在一起，这些都没有用，她的死已是无法挽回的。

事实上，第一次见到雯雯时，我就有种预感，这预感很讨厌，看不到内容却让我想要呕吐。当时采访她，是好奇她的举动，名校毕业，通过了面试，即将工作的雯雯却选择放弃。在这个时代，大学生就业难每个人都知道，况且雯雯将要去的公司也算是知名企业，工作轻松，薪资也很诱人。很多人都羡慕她，而她为何毅然离职而去旅行呢？

“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眼前的她依然满脸稚气，干净质朴的穿着与随意扎起的马尾辫，她依然留有学生的纯真，少有社会之气。

“也没什么啊，我上学的时候就没好好玩，其他室友多多少少都有过旅行，说实在的，我很羡慕她们。”

“你羡慕她们什么？是羡慕她们旅行过吗？”

“对呀，在年轻的时候，能随性而至，说走就走，这样青春才有意义！”

我想到当年正在热播的《北京青年》，这部剧也让我心生澎湃。现在我工作在一家杂志社，采访，赶稿，通宵制作企划。每当思考生活时，不禁心情黯淡。人生怎样过才能有意义，我不知道，但我深信，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而我毕竟是个软弱的人，我害怕改变，害怕改变之后的生活没有现在的好，害怕改变之后的陌生环境。现在，我有妻子需要陪伴，改变了会让她没有安全感。我们还要还十几年的房贷，如果再要个孩子，我们的负担会更重，想到这里，我已经心力憔悴。

我也羡慕雯雯，倒不是她说走就走的勇气，而是羡慕她的年轻，她的热烈的青春。我不能干涉她的选择，她有她的生活轨迹，只要她觉得快乐，觉得生活有意义。况且，她还那么年轻。

在这之后，我关注了她的微博，我看着她的更新，看着她照片的背景由长城变成西安站，变成黄山，变成黄鹤楼，变成周庄，变成丽江。我分享着她的快乐，体验着她的青春，仿佛我也跟着她游历了北京、西安、安徽、湖北、江苏、云南。但，我心里却一直留有让人烦躁的预感，直到她不再更新微博。我想，雯雯可能出事了。

这是事实，雯雯在云南去世了，车祸！

我来到雯雯家，向她父母说明了来意。我以为她父母会哭，但是没有。母亲只是流着眼泪反问我：“人都不在了，你们还来做什么？”父亲一直不说话，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采访好像无法进行下去了。我收起笔记上前安慰。在电视机旁有本相册，我想那一定是他们家的快乐回忆。也许，在雯雯离开后，她的父母每天都会翻开这本相册，翻页，流泪，猛然合上，心如刀割。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惋惜与自责。原本我还以为雯雯做了自己喜欢的事，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青春，就算离开了，也没有留下什么遗憾。也许在两年前采访她时，我就应当将内心的不安告诉她，她的美好而热烈的青春，现在匆匆收场了。

黄昏时分，车内传来了歌曲广播，夕阳的光辉透过道路两旁梧桐的叶子，放学回家的孩子追逐打闹，透过咖啡馆巨大的玻璃，一位美丽的女子正望向窗外。我忽然记不清这是在哪了，北京？西安？黄山？武汉？苏州？丽江？这是不是雯雯旅行所见的景色？车内的广播还在响，这只是在我回家的路上。

我还是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也许有一天我不干了，开一家茶餐厅或是回家买包子，但我大概不会辞职去旅行。入世俗的人，没法做到彻底遁隐，劈柴喂马周游世界的事情美好得不太真实。我想我做的事情只是为了生活，这些，都与青春无关，而我毕竟不像雯雯，我已经没有青春了。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怎样的生活才是理想的，我意识到，之前我想通过雯雯来证明一些事情，我以为她若快乐就能实现我对生活的向往，便能证明生活的简单和可控。但她走了，而她的父母承担了痛苦。生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也未曾简单过。

回到家已是深夜，妻子正蜷在沙发上睡觉，也许是我的幻觉，我能感受到空气如同海浪，随着她的呼吸涨落着。她一定等了我很久，一定为我担心了，就像雯雯的父母曾担心雯雯一样。看着妻子熟睡的样子，我像飞了一天的麻雀终于找到栖息的树枝。她是我的羁绊，但这羁绊如此让人踏实。可能有一天，我会带着她去看长城看西安看黄山看武汉看苏州看丽江，但这些，都与青春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