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 川

一碗孟婆汤该忘却的都忘却了吧，那些记忆随鬼火阴风散去了。小木喝下后，踏上奈何桥，脑中却浮现出一生种种。

小木，小木，这学期你考第一，我妈夸你呢。

哦，可是在年级我只排第五。小木担忧道。

小学一年级那个暑假是小木一生最开心的日子，在姑姑家无忧无虑。直到临回家那晚噩梦般的出现，小木见识到最丑陋的人体，逃开了，却从此再不肯与人同床共枕，也没办法在人面前露体，以至于大学四年的生活费全花在昂贵的洗澡上。

回家的那天，送小木回来的姑父在厨房和母亲说话，小木在房间床上昏昏欲睡，周遭安静下来，小木看见纠缠在一起的俩人。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躲在祖母不让去的木材厂瑟瑟发抖。

踏入家门的时候，母亲在大梳妆镜前画眉，撇了一眼小木，放下眉笔，拿起身边的剪刀，对着小木抵了过去。

你若说出去，我就用它捅死你。

小木呆立着，看着红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脖子冰凉凉的金属感，后背起了一层汗，却没有动。

10岁拆迁搬家，一家人住在闹市有露台的房子，小木喜欢坐在屋顶看着天空，北方晴朗无云干爽的天空，不愿意说话，就那么看着。

12岁搬到学校隔壁，一分钟到学校，小木开始不爱上学，喜欢下雨的日子趴在窗边看雨伞，格子的，点点的，黑色的，还有后来流行透明的伞。

那些日子小木害怕睡觉，父亲不在家的夜晚，小木整夜不睡蹲在自己房间门口听着半夜那人进门，然后天亮才走，第二天小木总是因为在学校睡觉被老师批评。

14岁到16岁三年重点中学是一段清教徒的岁月，老师是个极为变态的人，打击一切，只剩下学习。小木以全区第十名的成绩考进去，毕业时候刚刚够一个普通高中成绩。

17岁高二，不知为何小木得到了老师们的喜爱，大约是没有叛逆青春期的躁动，小木每天只知道发呆，偶尔看小说，很快躲在教室的死角看遍了自己喜欢的金庸小说，然后写各种小说，语文老师格外疼惜小木，那三年小木觉得人生没有遗憾。

大学四年，小木不逃课，也不学习，只看各种喜欢的漫画。谈了不咸不淡的几场恋爱，都是性格很好的人，最终都无疾而终，可能都是无趣的人。

毕业小木无数次被拒绝，各种求职碰壁。最惨的时候两个月就花了200块，还是在过年的时候，交了房租真是所剩无几。那时候住在十楼，站在窗台边上，小木想太矮了，不够高。

不爱说话的小木却偏偏干了销售，从开始的不熟悉到后来的熟练，一直都是寡淡的，很多同事怀疑小木干不下去。但小木很快就做的很好，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差不多月月都是第二名。因为现在人很精明，不喜欢太具侵略性的人，小木的寡淡恰恰吸引这些人，总觉得小木是可靠的。

就这样小木一混过了三十五岁，这些年不联系的家里突然开始催婚。是吧，都退休了，无事可做，想起这唯一的孩子。

你都三十六了，为了我们也该结婚，差不多就行了。小木的父亲突然一日的电话进来，小木哭笑不得。

小木不理解当年父亲是个有文化的才子，因为祖母的反对和谈了七年的女友分手。然后娶了家境相配的母亲，然后每天无数次的争吵，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想想都可怕。小木想要的婚姻不过就是平平静静，谁受得了他的寡淡就好。可笑是，父亲不知道自己妻子三十几年来的无数次出轨，每天吵架，还竟然给自己的婚姻打分85分。

人类缘何如此无知无畏的？

小木沉默的挂了电话，从来都不善于沟通，那一夜小木说了梦话，把这一辈子想说的都说了，早上起来口干，眼睛肿，枕巾都湿了。

和朋友喝酒，小木张张嘴，没说出口，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小木都忘差不多了，偶尔想起过往，好像是别人的事儿，跟过电影一般。

不知道该有什么留恋。

小木开始收拾东西出门，一路不停歇的转，仍旧是睡不着，在多贵的酒店，多安静的民居都睡不着，脑子里总是蹦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控制不了。

回来收拾旧物，送的送，扔的扔，一个人的东西真的不多，唯一心疼的漫画找到好的接收者，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一步一步的过了奈何桥，回头自己是谁不记得。

别看了，前面就是轮回道，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