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刘阿婆

我外公去世的早，外婆独自生活了多年后，75岁那年，才开始找保姆。外婆不是个挑剔的人，但不知怎么的，换了好几个保姆，都不如意，直到遇见刘保姆。刘保姆比我外婆小二十多岁，到我外婆家做保姆的时候，也有53岁了，所以，我们都叫她刘阿婆。刘阿婆长得矮矮的，只有1米5，下身微胖，特别喜欢笑，每当她望着你的时候，脸上经常推起一个热乎的笑脸，褶子像一朵菊花。

刘阿婆的身世很可怜，她36岁就死了老公，一个人独自在农村抚养四个小孩长大，两男两女，子女长大后，都离开了农村到城里找生活，她在48岁那年，因觉得自己身体还行，还有工作能力，也就独自出来城里开始做保姆了。她的四个子女后来各自成了家，跟她不在一个城市，平时联系很少，从来没有寄过钱或者物品给她，反而她在做保姆的时候，一直偷偷存着钱，想着留给她的孙子。她57岁那年，她在广州打工的满崽因肝病过世了，她听到消息后非常伤心，一连几天不吃饭，天天拜菩萨。

刘阿婆乐于做事，但是做事的水平却不怎么样，洗碗抹桌子抹灶台拖地这些事儿她天天都干，可是屋子还是一样的脏乱，煮出来的饭菜也不好吃，可是她每餐都做五六种菜，外婆有糖尿病，不能吃主食，所以需要吃各种各样的菜来填饱肚子和补充营养，这一点，刘阿婆还是很合外婆的心意的。

外婆75岁了，腿脚仍然利索，所以刘阿婆和外婆每天早上手挽手相伴一起出街买菜，菜市场在离家差不多1公里的地方，逛菜场的时候，两人一起挑菜、还价，外婆付钱，每天买完菜，她们就会去附近公园做一些简单的运动，比如做操，打太极。在公园里，她们也会和老头老太太们聊天。刘阿婆很少单独找人聊天，不管是公园里的，还是邻居，她都很少单独和别人聊天，也不去邻居家串门，一般是陪在外婆身旁，她才聊天。

刘阿婆是新化人，说的是土话，我们常常都听不懂她说什么，但不知怎么的，外婆却几乎每一句都能听懂。她们俩有快乐也有争吵。刘阿婆都每天给外婆做三次按摩，揉肩擦背，每当刘阿婆用力过重的时候，外婆就会发脾气，而刘阿婆这时候就会想着法子逗这外婆笑。有时候，刘阿婆提水洒在了外婆家的木板地上，外婆也会发脾气，而这时候刘阿婆也会稍微反驳几句，然后拿拖把把水拖干净。

刘阿婆没有文化，从来没有上过学，也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全，所以她不懂得使用洗衣机、热水器、高压锅等家用电器，学习使用后，还是不得法，经常把家中电器弄坏，空调和微波炉更是不敢使用。刘阿婆很爱粘着外婆，不做家务的时候就陪在外婆身边，她从来不看电视，外婆看电视的时候，她就偎在外婆身边帮外婆锤肩膀，按脑壳，而这些并不是外婆要求她做的。

刘阿婆信佛，外婆家以前是没有佛像的，刘阿婆来了后，带来了一张观音画像贴在外婆家客厅，每餐吃饭前，她就带着外婆拜观音，口中念：“南无阿弥陀佛”，拜完后，才开始吃饭。因为信佛，刘阿婆不吃鱼肉，一直吃素，最喜欢吃的是乡下的腌萝卜、酸菜。虽然吃的不好，她却依然长得结实健康，皮肤白里透红。每逢佛教节日时，刘阿婆还会在阳台上烧香敬果，祈求佛祖保佑。 

由于刘阿婆长得矮，年龄又大了，外婆一直不让她搭凳子到柜顶拿东西和打扫。可是有一天中午，外婆睡着了，刘阿婆为了要给外婆准备入夏用的凉席，她搭上凳子试图拿出柜顶的凉席来洗，可能真的是因为岁数大了，一个闪神，她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外婆发现后，马上打电话给我姨妈，姨妈打了120，送到医院后，医生说她摔断了两根胸肋骨，马上安排了住院。住院期间，平时从不联系的外地子女却突然都来了，要求外婆赔偿10万，但是由于通过治疗，刘阿婆三个月后痊愈了，加上刘阿婆还想继续留在外婆家做保姆，不愿意离开，赔偿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外婆年龄大了，患有冠心病、糖尿病、高血压等老年病，每个月外婆需要去医院开药和化验时，刘阿婆都陪着去，药拿回来，外婆每天自己吃，因为刘阿婆不识字，也就管不了外婆的药。有一次，外婆因病住院，刘阿婆每天送两次饭到医院，到了医院又陪外婆聊天，坚持了一个月。而刘阿婆很少生病，连感冒都很少，有时候感冒了，就跟外婆要一点感冒药吃。

刘阿婆有个妹妹，妹妹家里供着36个菩萨，每当外婆身体有严重的病痛时，刘阿婆就会打电话给她的妹妹，要她妹妹给菩萨“送水”，保佑外婆渡过劫难。

刘阿婆衣服不多，爱穿花衣服，外婆偶尔也会给她买点花衣服、裤子和鞋子，她都很爱惜，能穿很久。有时候，外婆不穿了的旧衣服，也会让刘阿婆挑挑，合适的就给她穿。

刘阿婆睡在外婆家的偏房，只有一张木床和一组衣柜，可是，刘阿婆住进去后，却喜欢把她全部的日用品堆在房间里。她把自己的洗脸盆、洗脚盆放在床底下，洗脸毛巾搭在脸盆边，几双鞋子摆在柜子地下，就连她吃饭的碗筷也放在床头柜。

刘阿婆晕车，很怕坐汽车，所以一般只在家附近活动，从来没有说一个人坐着公共汽车游览这座城市，只有在很少的情况下，外婆会带着她坐的士去市区最大的公园游玩。

大姨是外婆以外，和刘阿婆相处得最多的人了，因为大姨和外婆住的近，理所应当地经常回家看望外婆，虽然大姨和刘阿婆经常见面，可是相处的却并不好，原因是大姨虽然心地善良，却是个暴脾气，每次来到外婆家，大姨总是要指责刘阿婆做事马虎，不能干，连同她把碗筷放在自己房里的“怪癖”也一并批评，批评完了，大姨又总要花上很多时间教刘阿婆做城里的事，比如城里的青菜因为有农药，先要用水浸泡半小时以上，再洗几遍，才能下锅炒，诸如此类。刘阿婆有点怕大姨，却从来还是和气的，没有和大姨吵过架。

我们家和外婆不在同一个城市，离得还相当远，每当我妈打电话给外婆家时，如果是刘阿婆接电话，她总要很热情地说上几句。我们每次回去看外婆，我妈总要带点便宜的洗发水、沐浴露，说是给刘阿婆。在外婆家看望外婆的时候，我妈见到刘阿婆和外婆相处得好，虽然不太能干，也就没说什么，但是我妈每次都会帮外婆把厨房、厕所从地板到墙壁全部清洗一遍，把外婆家的窗帘拆下来用洗衣机洗，床单也都洗一遍。有空的时候，我妈也会陪外婆和刘阿婆出门逛超市，买点需要的东西。

我和刘阿婆因语言不通，没说过太多的话，可是刘阿婆常笑眯眯地夸我“好妹子”，还跟我妈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刘阿婆就这样安稳地陪伴在我外婆身边，一直到我外婆90岁的时候过世，才离开我们家，我外婆走后的第二年，刘阿婆因一场车祸，也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