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幕已笼罩朝阳公园,广场舞Dancer已经准备完毕,我看着窗外的树影,难道这就是我的青春,‘当花瓣离开花朵’。”
这是主角在办公室看到的景象。办公室能看到朝阳公园,是朝阳公园边上的高层写字楼,主角是一个北漂的写字楼白领(理由见后)。广场舞者通常在晚饭后才开始广场舞活动,说明此时已经是晚饭时间之后。Dancer这个词在中文语境中的使用通常含有时尚或艺术的意味,用在广场舞者身上有一种戏谑的意味。广场舞者通常是本地中老年人,他们已经在享受自己的生活,而作为北漂小白领的主角却还在加班,这种来自代际和地域差异的不同处境,无疑使主角心中五味杂陈。主角在此情景下,生起对自己工作、生活的状态和意义的反思,感到自己的青春似乎毫无意义,感到茫然若失。“当花瓣离开花朵”是电视剧《金粉世家》主题曲《暗香》中的一句,在此处引用,应是断章取义,意思是自己的青春,甚至是整个(精神)生命犹如离开了花朵的花瓣,失去了意义和活力。
2、“有一个老板叫做大卫(叫做大卫),下午六点出现眼神恰似黑背(恰似黑背),手里端着一壶热腾腾的咖啡,嘿嘿嘿嘿嘿我们要不要来开个会?我说这样不好吧我要去机场接我年迈滴爸爸(年迈滴爸爸),三十多年没见啦他来自遥远的西伯利亚(嗯哼?),明明白天没事做我还看见你在玩直播,难道你就没有家求你不要说出那句话,宝贝加班吧(by黎明)。”
这是在主角办公室里发生的事。主角的老板叫大卫,他应该是一个取了个英文名的中国人。在大部分外资公司和仿外资公司制度的中资私营公司,都会要求员工取个英文名在公司内部使用。这种做法实际上会有这样一种效果,即通过取消个人原有的姓名,来取消或掩盖其原有的人格,然后再通过同质化的英文名来输入适应公司运作或老板个人要求的同质化人格。这种人格冲突是白领群体的精神危机(正如这首歌所诉说的那样)的深层原因之一。下午六点本应是下班时间,但这个时候老板才出现,大概就预示着要加班了。黑背,是属于德国牧羊犬的一种巨型犬,其性格兼有狼的凶悍和狗的温顺,比一般犬只更具服从性,用途可用于军用或看家护院以及牧羊。(据百度百科)以黑背犬比喻老板大卫是在暗示他有如黑背犬一般的性格,大卫大概只是一个公司中层经理,他在主角心目中是一个无原则迎合上司又压榨下属的人,而主角等下属就像黑背犬管理下的羊群一样,任人驱使。老板大卫手里拿着的咖啡,也是一个指向白领群体及其工作状态的符号。在中国一线城市的经济环境下,白领长期过劳工作,精神透支,经常需要喝咖啡提振精神,久而久之就成为了白领群体的符号。老板大卫在下午六点时拿着一壶咖啡出现,意思是要大家打起精神,准备要加班了。“嘿嘿嘿”出自费玉清早期参加的一个台湾综艺节目,本身带有强烈的性暗示意味,具有一种不可言说性和戏谑意味。老板大卫并没有直接说要加班,而是先语带暧昧地“嘿嘿嘿”地笑,然后以一种似乎可商量的语气问“我们要不要来开个会?”这是为了降低下属的抵触情绪,但是开这样的会大概就是布置工作任务,开完会哪有不加班的?然而主角明显已经身心俱疲,完全不想加班,于是开始向老板扯谎,说要去机场接来自西伯利亚的、已经三十多年没见的爸爸。主角的设定是年轻的北漂小白领,年龄不过三十来岁,不可能三十多年没见过爸爸;主角又是中国人,其爸爸不可能来自西伯利亚;而且措辞不用“的”而用“滴”,也是不严肃的语气,因此主角说要去机场接爸爸的说法完全只是急于逃避加班而编造的错漏百出的借口。主角随口编造的借口说自己要去接从外地来的爸爸,说明主角是一个北漂,并不是北京本地人。此处提及去机场接爸爸,可能是影射雷洋案,因为案中雷洋也是要去机场接从外地来的亲人。面对主角明显的谎言,老板一句“嗯哼?”就将其戳穿。主角见一招没用,又出一招,抱怨老板的工作安排有问题,白天工作时间不安排工作,老板本人还在玩直播,却在下班之后安排加班。但老板依然不为所动。当前的网络直播,内容多空洞无聊,可见老板也是一个空洞无聊的人。眼看连续给出各种理由都无法劝说老板收回加班的决定,主角已经几近哀求,难道老板你就没有家吗?难道老板你就不想回家吗?老板求你不要叫我们加班吧,我们想回家,我们想休息,我们已经身心俱疲。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老板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宝贝,加班吧。”宝贝这个称呼本来有亲密和关爱的意味,但以宝贝相称而行加班之实,却是满满的讽刺。值得一提的是,“宝贝,加班吧”这句话是由黎明配音的,黎天王也是充满娱乐精神。
3、“感觉身体被掏空(感觉身体被掏空),我累得像只Dog(我才不累),十八天没有卸妆月抛戴了两年半,作息紊乱我却越来越胖(好胖),起来征战北五环,我家住在回龙观,沙发是我港湾,肚子空空画饼做梦,如何放轻松,天天KPI不如现在,收起你的匠人情怀。”
终于又要加班,一个突然响起的强劲和弦显示出主角的精神遭到加班消息的强烈打击,情绪迎来了爆发,开始自我倾诉自己的苦况。“感觉身体被掏空”出自汇仁肾宝的广告,因其本身形象的比喻和强烈的对男性性功能的暗示而被民间话语广泛引用和调侃。“累得像狗”是网络流行语,既形象比喻了劳累程度,又带有自嘲意味。延伸开来,感觉工作压力巨大的各行各业从业者都用“狗”来自嘲,自称“传媒狗”、“广告狗”之类。然而实际上,就许多生活在城市里的宠物狗而言,它们活的并不累。在这里,主角有一点自我安慰和勉励,或者是迎合老板,说了一句“我才不累”。但事实是的确累,主角已经十八天没有卸妆,月抛型隐形眼镜竟然已经戴了两年半,这些都是非常影响身体健康的行为,但是主角显然因为太累而一直忽视了日常起居打理,加上作息紊乱,导致内分泌失调,又缺乏运动,这一切的结果就是主角越来越胖。主角的胖并不是他生活优渥的标志,相反,是他劳苦不堪的证明。(关于上班需要化妆的意义有待补充。)北五环已属于北京近郊,回龙观是北五环外的一个社区,从回龙观社区到朝阳公园,乘搭地铁的话需时1小时23分钟,共17站,地铁行程26.5公里,票价6元,然后步行2.6公里。(以上根据百度地图。)北五环地区,包括回龙观社区,因为地处近郊,租金相对便宜,是许多北漂、外来务工人员的住宿地,又因为人口数量大,所以每到上下班高峰,交通就异常拥挤,不经过一番征战就无法保证按时上班。成为主角港湾的为何是沙发而不是家中的其他地方,比如床?要躺上床的话一般要先经过一番梳洗整理,而主角每天下班经过工作和通勤的煎熬已经很累,到家以后已经没有精神马上进行梳洗整理,只能躺到沙发上休息。而且因为没有精力做饭,所以“肚子空空画饼做梦”,这样的生活质量,如何可以让人真正得到放松?这几句也许受到萧煌奇作曲、姚若龙作词、黄小琥演唱的《没那么简单》的影响,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感觉累了就放空自己……不想拥有太多情绪,一杯红酒配电影,在周末晚上,关上了手机,舒服窝在沙发里。”事实上这是较好的一种可能性,如果是因为过度加班不能回家而只能睡办公室的沙发,或者是因为工资太低租住的房子太小放不下床、买不起床而只能买沙发,这些无疑是更悲惨的情况。KPI是绩效考核,是当前被各类企业广泛应用的工作业绩考评体系,要求员工工作达到每一项具体的考核指标,考核结果通常与薪酬直接挂钩。匠人精神,其出处是日本秋山利辉所写的《匠人精神》一书,其所谓的“匠人精神”是指“执着”,是对事情“不放弃”;所谓“不放弃”,也是一种“思想的深度”,从而淬炼心性,养成自己,唤醒每个人的一流精神。(以上根据百度百科。)当前中共也在全中国范围内宣传推广“匠人精神”,其用意大概包括但不限于以下这些:其一,引导技术工人和技术工作者提升其技艺,试术工作的社会地位,以服务于国家整体的产业转型升级;其二,作为职业道德、职业精神宣传的新话语,毕竟这个词来自日本,在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劳动力群体中更具有时尚感,从而更容易影响民间主流话语。歌词中用的是“匠人情怀”,这固然是因为押韵的需要,而“情怀”与“精神”相比,前者更柔后者更刚,并且在当前的大众舆论用法中,“情怀”具有“长期坚持梦想而不计较回报”的含义,更具有文艺气息。然而主角认为绩效考核体系是妨碍“匠人精神/情怀”实践的,如果企业里天天谈论的是绩效考核,那么就不要要求员工具有“匠人精神/情怀”了。因为绩效考核体系要求的是遵守规范流程、追求效率,但“匠人精神/情怀”至少不是以效率为追求目标的,它为了追求工作的细致和产品的品质,往往首先牺牲的就是效率;而且效率追求和规范流程往往一道阻碍了“匠人精神/情怀”中进行创新尝试的内容。而更深层的原因是,“匠人精神/情怀”的实践在根本上需要以技术工作能够获得合理的社会资源报酬为保障,不可能脱离物质回报而单要求技术工作者仅凭其精神力量来不断追求提升其技术工作水平;而现实情形是,官僚体系掌握了社会资源及其分配制度,技术工作者不能直接凭其工作能力和成果、而只能通过官僚体系来获得社会资源报酬,因此在根本上就不可能真正地发挥“匠人精神/情怀”,而绩效考核就是官僚体系掌控技术、业务工作者获得社会资源报酬的一种工具。
4、“听我说,(我真的好喜欢工作)我热爱工作,(工作让我进步)我喜欢学习超快乐,(我喜欢学习)我真的要去接我爸爸回家吧,怎么样老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老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要(怎么样老板这下你满意了吧),去接我爸爸(哈哈哈哈哈哈哈),辞职以后拉黑他!谁需要睡觉多么浪费时间啊,谁想要吃饭PPT是维他命,怎么样老板这下你满意了吧,(拉黑他)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觉身体被掏空,感觉身体被掏空(不要加班不要加班),我累得像只Dog(不要加班不要加班),我才不累(不要加班不要加班),十八天没有卸妆(不要加班不要加班),月抛戴了两年半(不要加班不要加班),作息紊乱(不要加班不要加班),我却越来越胖(不要加班不要加班),不要加班不要加班。”
复调的结构显示出主角纷乱的思绪,各种思想情感交织在一起。其一,主角用励志成功学给自己洗脑来迎合老板。这种成功学的宣告显然不是出自真心,“喜欢工作、喜欢学习、超快乐”只是空洞的宣告,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具体内容;这种自我洗脑和迎合老板甚至到了自虐的地步,宣称不用吃饭睡觉、只需要工作就可以生存。这样的自虐已经使主角陷入一种神经质的半失常状态,不断发出“怎么样老板这下你满意了吧哈哈哈”的半疯声音。其二,这种半疯状态的实质是因为受到巨大精神压力而对老板产生的憎恨之情,如果辞职的话就坚决要在所有通信工具上拉黑删除老板,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其三,在巨大的压力下,主角渴望回到家庭中以获得精神依靠,所以说“我真的要去接我爸爸”。一方面,家庭是日常生活场景,可以脱离开使人异化的工作压力,另一方面,作为北漂的主角也是离开家人太久了。在这种种复杂思绪的背后,是主角过大的工作压力,所以在“不要加班”的呼号之下,再度重复了关于自己悲惨现状的诉说,这段诉说是全曲中唯一重复出现的段落。
5、“哦嗨呀哦嗨呀哦嘿依我要去云南,哦嗨呀哦嗨呀哦嘿依告别回龙观,哦嗨呀哦嗨呀哦嘿依带上我爸爸(不要加班不要加班),哦嗨呀哦嗨呀哦嘿依(不要加班不要加班),大口吃瓜快意飞马(身体被掏空),哦嗨呀哦嗨呀哦嘿依我要去云南(身体被掏空),哦嗨呀哦嗨呀哦嘿依告别回龙观(身体被掏空),带上我爸爸(带上我爸爸),哦嗨呀哦嗨呀哦嘿依,不要加班不要加班不要加班。”
主角终于明确希望脱离这种使人异化的工作加班生活,他希望离开北京,离开代表北漂身份的回龙观,与家人一起去云南,并唱起了云南少数民族的曲调,表达着“大口吃瓜快意飞马”的关于自由生活的想象,似乎。(“大口吃瓜快意飞马”似乎出自某种网络流行语,出处未知。)作为北漂,在北京的工作加班生活无疑是使人异化的,但去云南就能真正获得自由和自我吗?恐怕不是。北京所代表的工作加班的生活模式是资本体系的创造,但与其相对的以云南(还有西藏)为代表的非异化生活模式,其实也是资本体系的创造,其作用是作为资本化生活模式的补充,减缓其异化感,以帮助维持其可持续性。首先,资本化、异化的生活模式与所谓与之相对的自由的生活模式本身就是资本体系的产物,如果不从资本体系的角度来观察,本来就不存在这两种生活模式的区别及其对立。其次,被认为是自由、非异化的生活模式,其实体化的典型如云南、西藏的旅游服务业,其生产、消费结构也是基于资本体系而成立的,只是话语包装的形式不同。最后,这种貌似与资本体系相反的生活模式实质上是资本体系有意制造出来作为自身补充的东西,主角在被资本体系掏空身体之后想去的是云南,而不是实质上更加清静的偏远地区;在去完云南之后,主角或是精神饱满地重回北京的资本体系生活模式,或是为了能再次去云南而继续回到北京在资本体系下赚钱,或是在云南当地开店投入到当地的旅游资本市场,这各种结果都无疑是继续投入到资本体系中,所以主角呼喊着“不要加班、要去云南”对改善其处境不单没有改善作用,反而可能使自己陷入更深的不利之中。那么最后的问题是,在资本体系社会已经成为现实的情况下,主角,或者说白领群体、知识经济产业工人为何会陷入这样的困境?白领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群体,这当然首先使他们获得了进入知识经济产业的能力,而同时又使他们能反思自己在整个资本体系中的地位和意义,结果发现自己为资本体系奉献了一切,资本体系却根本没能为其带来个人实现,而且还无从获得摆脱这种困境的物质甚至仅仅是精神上的方法,由此带来的无意义和空虚感正是“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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