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血战钢锯岭」,我更加肯定了信仰之于人的不可或缺,不是因为相信它可以给我们带去好运气,让我们锦上添花,而是它帮助我们漠视坏运气的到来,让我们不用面对雪上加霜的窘境。
看完这部电影以后,我产生了一个疑惑,为什么列兵德斯蒙德·多斯会有如此坚定的信仰以支撑他在战乱之中,在很多伤员的性命都被放弃挽救的情况下,依旧要多救一个、再多救一个。或者说,信仰对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于是我仔细回想其中情节,尝试去回答这个问题。回想的过程中,一个重复出现了两次的片段映入脑海,我想它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这段是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被呈现出来的。第一次,它出现在多斯的梦里。一个夜晚他躺在军队的床上,却听到了他在家时才能听到的声音——父亲对母亲凶狠的骂声。他忍受不了母亲被他如此凌虐,他冲出房门,发现父亲手中正拿着一把枪,正对母亲,准备对其施以无法挽回的罪行。后来多斯从梦中惊醒。电影到此没有对这个情景作任何说明。第二次,类似的片段是被多斯以平和的语气在钢锯岭守夜的那个晚上对一位战友叙说的。他告诉了他他坚持不持枪的原因。当那次他看到他的父亲拿枪对着母亲的时候,他愤怒地从父亲手里把枪抢过,并反过来将枪口对向了暴力的源头,即他的父亲。看到父子俩的冲撞,母亲便哀求多斯不要开枪。多斯当然没有开枪,因为在他小时候误伤了他的弟弟的时候,主的十诫之六——Thou shalt not kill (不可杀人)早就深埋在了他的心中。尽管当时他看到这句话时流泪了,但他尚且年幼,估计只是怕弟弟真的被自己一板砖敲死而害怕才流的泪。那时的他,应该是并未完全了解如何才能对这句话身体力行的,直到他拿枪对着自己的父亲的时候。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很恨他父亲,至少在他对他母亲施暴之时,我认为,是的。他对此感到悲观,他害怕母亲真的死于另一个同是最亲之人之手,就算不会真被枪毙,也估计被吓得够呛了。所以,他无疑是失落的,对生命的消逝,尤其是对挚爱之人的离去,感到恐慌。他说,从那以后,他拒绝持枪,更不用提杀人了。
那便是信仰在他心中庞大起来的瞬间。
因为悲观,所以坚守信仰。多斯不是白痴,他不是不知道无死不伤非战争,他也不是不知道他要是不持枪上战场会增大他无法全身而退的概率。他正是因为知道这两件事情,深知战场上会有不计其数的同伴伤亡,深知他自己也可能会难逃牺牲的命运,并且对此抱以悲观而不得不接受的态度,所以他才更要恪守他不持枪不杀人的原则。他不想让事情更糟,不想死更多人。
悲观的人往往不会刻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就像多斯不会期盼他的父母离婚,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会继续生活在因一战而埋下阴影的父亲的暴虐之下。也像他不会天真地期望战争第二天一早醒来就能结束,那么只要它一天不结束,就会有更多的人为所谓为国而战的誓言牺牲。悲观的人通常只是害怕事情会更糟下去。就像多斯害怕他一息尚存的同伴、甚至是敌方的战员因为无人去救而被剥夺活下去的机会,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早早离场而让这些本可以被挽救的生命存留下去。许多人都不理解他这番冒死的做法,不理解为什么信仰可以坚实到如此境界,但其实不必深究的,他自己其实想得非常简单,就是不想让更多人死,尤其是让本可以活下去的人死。他只是不想让本已糟糕的世界不要再糟糕下去了。他用行动对自己的父亲据理力争,你看,这世上已经有一个被战争弄得脾气古怪以至于遗忘了爱情的你了,我可不想再步你后尘让我的多萝西变成第二个不幸的士兵妻子。
想了这么多,大体是能解决最初的问题了。信仰于他,意味着什么。大概就是,坚守信仰,能够让悲观的自己看到世界尚未变得如他想象一般悲惨吧。多救一个、再救一个,不会让未来的伤亡人数减少,让世界瞬间美好,但会让此刻的战场不那么血淋淋,让此刻的世界显得还没那么令人遗憾。
回到现在的现实生活中来,我们也不难发现,许多人都是因为实在找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才想到去抱神或是佛祖的大腿的。比如高考在即,一些母亲知道自己儿子平时在学校学习不太用功,成绩平平,所以她也不指望他们能高中清华北大,但她会想,上不了一本来个二本也是不错的,求求佛祖保佑吧。再比如,我真实遇到过的一位大妈,她说她曾经身体非常不好,经常身上哪儿哪儿疼,但去了医院医生也无法究其因,于是最后她只好天天诵经念佛,时常坐在床前从早念到晚,就连走路嘴里也念念有词,祈求神仙能够让她身体不要再那么疼了。我想在这种困窘之下,她在佛祖面前许下应该不是长命百岁这种虚妄的心愿吧,她说的一定是,佛祖保佑我,让我的身体能够少遭些莫名其妙的罪吧。很幸运的是,这位大妈最后真的如其所愿了,不再备受病痛的折磨。不知道她现在生活得如何,但我想她应该已经心满意足了。最后再举个自己外婆的例子吧,我外婆是个十分虔诚的基督徒,非常勤劳,也肯吃苦。一把年纪坚决不住子女给她买的房子,坚持住在一间破旧的待迁房里,每天早起包很多粽子拿去市场卖,就为了不给子女增加负担。我家里的圣经就是她送给我的,仅会唱的一两首圣歌也是她教我的。当年,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本圣经送给你,平时周末放假就来向主祈祷,他会保佑你的。那会儿我很懒,懒得去做礼拜,懒得去思考信仰的意义,所以她的忠告从来都是被我抛之脑后的。但如今想来,我外婆的这般善良,十有八九是她信教的缘故吧。她深知自己的平凡,知道子女都生活不易,所以才要坚守信仰,让主来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写于2017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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