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五年级的那个秋天,我从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妞华丽转身,变成了一个穿着洋气的时髦小公主。
创造这一奇迹的人,是你。你把我带进城里,毫不犹豫地让理发师剪掉了我的一头乱发,理了个很潮的偏分短发。然后,你还把我的旧衣服统统扔了,让我穿上了一件红色的蝙蝠衫,一条黑色健美裤。
然后,我在镜子里就不认识自己了。
回到村里,乡亲们也不认识我了。待他们认出时,便啧啧称叹,说我这个假小子终于有了姑娘味儿。
02
上了初中,一直住在你的家里。
第一天,你就约法三章:每晚必须洗脚洗袜子;放学回来,要么洗锅要么挑水,自己选。
然后,没有了然后。只有这两章。
从此,开始了我生命中最为纷繁复杂最为无知任性的篇章。
在学校,我和几个死党在乌烟瘴气的校园里,玩尽了一切可玩的招数,包括不写作业,旷课。老师们忍无可忍,却也无可奈何。
放学后,我又是个乖乖女。吃着你做的喷香流油的烧土豆,炒大米,饺子,烧馍,我的肚子一次次被撑得溜圆。
只是,为了饭后不洗碗,我总是早早把水桶抢在肩上,然后晃着水桶颤悠悠地向村里的水井走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勤劳懂事让你开始喜欢我?反正,你总是说我乖。
03
你是个美人,天性也很爱美。
所以,你总想把我这个假男孩打扮得美美的。
于是,出现了我俩的战争。
你让我脱了那黑色的圆领外套,换上你那紫色或粉色的上衣。我不吭声,也不动。你劝我,我依然摇头,死活不换。你还在坚持,我却不让步。时间一点点溜走,我总在最后关头大叫着“要迟到了”,便落荒而逃,就像逃脱一场灾难。
可是,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着这种灾难啊。
你,终究没有把我改造成功。你一次次让我换上好看的艳丽的衣服,我一次次拒绝着躲闪着逃避着,坚持着自己那永远的黑白色,牛仔色。
原来,五年级那次惊艳,已经是我生命里最为耀眼的盛开。
04
中考,于无知的我来说,不过是一场可以出门游玩的刺激性活动。我从来不知道,它,是可以决定命运改变命运的。
父母没有和我说过,你,也没有和我说过。
我,当然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那时城里新开的一家商场是有电梯的,很好玩,你踩到那黑色牙齿般起起伏伏的台阶上,不用动,就可以从一楼跑到二楼,很神奇。
我下了考场就直奔商场,每天得空就去坐电梯,上去,下来,反反复复,怎么都玩不厌。考了几天试,我就玩了几天电梯。
不过,这些你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那次落榜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
05
漫长的暑期过去了,一个大大的学校,却没有几张正规的通知书飞回来。
于是,鸟兽散后,各奔前程。在家刷锅洗碗的,有;进城当服务员当保姆的,有;复读的,有;随便接了个通知就走了的,还有。
当那张小儿推拿学校的通知书被送来时,我还是激动了一阵子的,毕竟,我也有所谓的通知书了。
父母凑够了钱,委托你把我带到城里去报名,或者说报道。
午后的马路上,蝉鸣是有的,只是,汽车喇叭声更嘈杂,于是,蝉鸣也没有乡村里那般动听。那丝丝缕缕的鸣声里,写满了逃离,就像败仗后溃不成军的士兵,在扯着嗓子说“快逃。”
你在拿钱出来要交的那一刻改变了主意,转身把我带了回来。一路上,我很惆怅,觉得一个机会转眼就被你扼杀了。但是,我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跟着你回来了。因为,我知道,你一直是爱着我的。虽然,我一直没有长成你想要的模样。
06
往后,日子好长。但,也好快。
转学,复读,再上学,转眼,我毕业了。
再转眼,我结婚了。
再眨个眼睛,连女儿都成了初中生了。
你,一直在我的生命里,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
每一个为难的时刻,都是你,毫不犹豫地帮着我,拉着我,推着我,让我走过艰难,走过困顿,走过黑暗。
我从来不敢许诺,因为,我知道你从来不求我的报答。你是真心把我当女儿对待的。甚至,很多方面,都超过了我的亲生母亲。
每一次,失意的我,只要走进你的家门,立即全身放松,所有的烦恼都会自然而然地卸在门外。在你温柔的细语里,我一次次汲取力量,去面对生活,去抗争生活。
只是,战败后的我,还得来你的怀抱里疗伤。
07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老,也永远不会生病。因为,你总是那么善良,那么体贴,那么全心全意地,爱着每一个亲人。
有爱的人,就应该永远年轻,也应该永远健康,永远快乐。
可是,时光还是太无情。它开始悄悄在你的身上留下烙印,还,开始侵袭你的健康。
我们一起坐着车,看着窗外的风景由熟悉到陌生,踏上了一条不愿走去的路。
你依然那么随和,从来不让我为难。只有在你身边,我的神经才会彻底放松。我几次恍惚,是我在陪你,还是你在治愈我?
你总说,我不怕。你还说,我能行。
可是,我知道你向来是一个又胆小又不爱做主的人啊!为什么,到了我身边,你却当了一辈子最温柔的英雄?
08
我们在空隙里去看风景。
我,挽着你的胳膊,我们一起在阳光下,在微风里,走过了你的姐姐们走过的路,看过的景。
不同的是,和她们在一起,我时刻紧张。硝烟弥漫,刀枪剑影。一天下来,身心俱疲。
和你在一起,我们的身体互相依偎,我们的灵魂也如此亲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温馨,都是美好。
你说,你最想去看清华北大,那是你心中最美的梦。我才赫然想起,学生时代的你,也曾是最优秀的学霸,还是能歌善舞的才女,更是多少人心中暗羡的最耀眼的星辰。要不是那场有始无终的转学,你早已跳出农门,说不定也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闯出了一片天空。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不过,还好,虽然你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却从不失纯真,更不失对生活的爱。
你说,咱们合个影吧!
这一次,我很乖!
你看,我们笑得多么灿烂!
09
我相信,岁月静好不只是祝福,一定会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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