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代价

快乐代价

纪一枫教授是琼南某学院的经济学教授，学术研究方向是财政税收课题。这些年，每年都会应邀去一趟岛西的C县；去的目的，是给该县财税系统的干部搞税财税收知识讲座。每一次去都会被主人盛情款待。而一说到款待，酒宴自然是其中的重头戏。本来就他一个客人，但每一次酒席，前来陪吃、陪喝的人竟有十个、八个之多。教授心里也明白，众人不过是借了接待他作为由头，搞一点公款吃喝。

早几年，在C县政府机关的公款接待中，斗酒的风气极其盛行。可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虽说是喝酒、斗酒之风国内很多地方都在刮，民俗文化专家也将各地不同的酒习俗一概归类于酒文化的范畴。但这C县的酒文化，却如一枝奇葩，自有其特别之处。在这里，他们会按照每一个人的能喝程度，比照着军队里的级别，把酒徒们从酒班长排到酒司令，一共分为十个不同的等级。

纪教授对这种喝酒分级别的酒文化一直存有好奇心。在一次接待他的酒宴上，一种53度的皖酒，宴席中就有人能一口气喝上一斤。他好奇地问身边陪待的人，说，这个人能达到什么级别呢？回答是，酒团长！酒团长都能喝一斤了，那么酒师长、酒军长、酒司令能喝多少呢？众人说，酒司令至少要3斤以上吧。纪教授听后，几乎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还听说，为了逞强、为了升级、为了工作、为了关系，许多人都在刻苦地练习喝酒。这种事，一听起来就可笑。如果是西方人，更会觉得匪夷所思。当然啦，诸位看官都是多多少了解中国国情的人，也多少会听说这一类、为了适应我们官场的潜规则而发生的奇葩的故事。总之，一句话，在国内，有很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搞定的。这对于促进我国酒文化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些年来，酒对人体的危害也越来越明显。在系统直属机关里，就有几个干部因为喝酒而出现了中风、肝癌、肝硬化的症状。但这些个案并不影响广大干部前赴后继。从国内流行的太多精彩的关于喝酒的民谣看，其实这已经非一县一域的风气。

纪教授最初去的时候，他们给他接风，让他喝的是一种35度的小糊涂仙酒。纪教授只能喝上小半杯。他们说纪教授还不能评定级别，暂定为酒小兵。也就是说，这酒量，是连酒的级别中最小的酒班长都排不上的。到了后来，纪教授的酒量也长进了，接待时上的是53度的茅台，纪教授也能喝上两小杯，大约一两左右。于是，他们给他把级别调到了酒班长。

也就是那一次，酒席上，众人说到一个酒军长最近患上脑卒的事。纪教授说，这应该是和喝酒有关联。众人问他为什么？纪教授说，酒精能够溶解肉里的脂肪，让脂肪容易被人体吸收，形成高血脂，让血液粘稠，让血管壁结垢，而形成高血压。高血脂的人容易产生血栓。

纪教授甚至据此对C县的酒文化提出了异议。他委宛的否定了C县的酒文化对人生、人体所蕴含的伟大意义。这在C县的酒徒们看来，此悖论挑战了他们的酒文化理念，有点大逆不道。只是碍于纪教授是客人，他们也不好当面斥责。每次负责接待纪教授的几乎都是主编《C县税务》余新光。这个小余默默在听众人谈论关于酒的话题，特别是在纪教授提出的异议之后，他清了清嗓子，总结道，纪老师提出的问题嘛，我也曾深入的思考过。说句实在话吧，我以前也一直在忧虑。后来，是听了某个高人的一席话，方才豁然开朗。按这个高人的说法，你不喝酒、按健康的生活方式生活，你可以多活N年。而我喝酒，我快乐。但我只不过是为此付出了少活N年的代价。两相权衡，我就觉得追求快乐，还是值得的！问天下谁能不死？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人生不止要长度，还要有高度。快乐就是高度。如果说，任何事情都要有代价。那么，我是为了我的快乐付出这N年的代价。

这种似是而非的理论，让酒桌上要坚决维护这一方酒文化的酒友们，为之一致喝彩。

纪教授的爱人是个医生。他平时耳濡目染，也多少懂一点医学养生之道。一傍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好扫众人的兴。他心想，如果一个家庭中有一个中风病人，那就不只是本人少活N岁那么简单。你一个人中风了，全家人都要跟着为你受累。纪教授于是问，在坐的各位，不知你们中间有没有人照顾过中风病人？其中就有一个人说，我老爹就是中风病人。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要有人护理。我们给他请了个保姆。酒桌上，众人都自我安慰，说，那只是个案，不要危言耸听。那怕说起健康检查时，单位里几乎全部人或是三高，或是二高一高。无一漏网。众人也不当一回事。喝！在一片喊喝声中，虽然教训已经够惨烈的了，但还是不足以震慑C县那些酒徒。

到了今年春节前再去的时候，情况居然变了。负责接待他的人换成了一个叫李成文的年轻人。到了饭点，小李陪他云机关食堂吃自助餐。两人一人一个不锈钢饭碟，有七八样菜可选。也不上酒了。吃饭时，他问这年轻人，现在你们机关喝酒的风气好像改变了？年轻人说，现在这件事抓得很严的。谁也不会为了占那点便宜丢了饭碗。纪教授问，那平时私下喝自己的酒，还斗不斗酒？年轻人解释说，如果不是用公款吃喝，谁也不会死命去喝。倒也不是说因为怕死，主要是，现在你要喝酒，对不起，你得自己掏钱。那水一样的液体，每一滴都是有价的，这要花的可都是自己兜里的银子啊！一个公务员就每个那点工资，你总不能把一半变成酒吧？你总要养老婆孩子吧？原来在海喝时，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那酒嘛，就是公款，就是公家的，你不喝白不喝。

看来，还是中央的反腐新政挽救了这些酒徒。但酒徒们还常常怀念那些可以公款喝酒的时代。这就是人性！

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