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我非常不喜欢的电视访谈节目。
这个节目主要是采访一些“劳模”,然后讲讲他们在工作和家庭之间的取舍。一般就是为了集体放弃自己的利益,为大家舍弃自己的小家,把所有时间与精力投入到工作事业中,奉献出一切。再加上访谈者极富有煽动力的语言、一步步地引导,最后就是同观众一起泪洒现场。
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做教师的妈妈为了给学生监考,把高烧的女儿扔在家里,结果女儿听力永久丧失。节目上,这位负责任的老师、不负责任的妈妈一直在强调:“我的女儿会理解我的。”
且不说这位女士分不清轻重缓急,也不去说女儿能不能理解她,单单这个价值观的问题就让人从心底打冷战。任何一种行为的背后必然有深层的人性动机。
在事业和家人之间,其实是不需要做什么选择的,前者是想要,后者是必要。而如果为了工作牺牲家庭,只能说明在他的眼中,家人比不上自己重要。一个对家人不顾惜的人,很难说能爱他人。当然,信念也有,但是绝对不是节目上面所展现的这些情况。
庄子说: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无私值得赞美,但是自私同样是本分。私心无好无坏,只是如果藏藏掖掖地不敢拿出来示人,就让人觉得落入下乘了。
分清楚一个人是儒家还是道家其实很简单。
儒家的人是怀着拯救世界、当圣人的目标来的,所以儒家的人喜欢给人洗脑,洗脑的目的是结党。组织内的群众不仅要相信他,还要相信自己,这样一来,对于组织的忠诚度就无限提高了。因为是“咱们自己的事情”。
孟子就说过,我们要用自己觉悟的真理去教化万民、平治天下,顺带还感慨了一下:咱们这种聪明人不做的话,世界就完蛋了。看见没,随口就给“聪明人”划拉了一个圈。
乍听上去很让人感动啊!细想想有点问题。你家里还一堆破事没解决,你就想去拯救世界。就像杜甫同志,自己的屋顶都被风吹跑了,还想着怎么能让天底下的人都能住上好房子。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天下出了问题,哪里是一两个人能拯救的呢?想要“代天立法”、知其不可而为之,有两种状况:1、傻大胆 ;2、他要点别的东西来交换。别以为他不要钱就是好事,他可能要点其他的东西,比如名声、比如感激、比如……权力。
还有,掌握了权力就容易强制性推广自己的“真理”,这次不仅仅是从思想上面的控制,连实际生活方式都要一起控制起来,横行且霸道。
又有人说了,他做这些事情也不是为了自己啊。
说得对。但并不是毫不利己就可以专门利人,毫不利己专门害人的也多得是。这时候领导人道德品质越好,拯救世界的信念越坚定,越容易干坏事。例如希特勒、本·拉登。
道家的人是反对画圈子这回事的。他不仅不画,还反对你画。按照道家的讲法,天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人能解决的问题。所有试图通过抱团来改变自己或者改变天命的,都是神经病。
道家的修炼是你要能够对这些‘不对劲’的事说不,不要妥协,不要帮助对方坏下去。
大家都说杨朱是利己主义者的极致, “损一毫而为天下,不为也”(即使能用自己身上的一根汗毛,来换取全天下最大的好处,这种事我也不干)。然而,他同样说了另一句话,“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把全天下的好处拿来贡献给我,我也不去接受)。换句话说,我不要你的,你也别要我的。
杨朱的学生孟孙阳代表老师这样说:如果今天有一个组织能够为了天下的名义,拔你一根毛;明天呢?也许它就会为了天下的名义,砍掉你一条腿;后天,也许就要求连你的脑袋都捐出来了。
所以,为了避免这样情况的发生,道家的解决方式是:不混圈子——特别是打着仁义礼智旗号的圈子。
毁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怪不得孟子自此痛骂杨墨二家:“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
《庄子》里有一句论断孔子的话很出名:“天刑之,安可解。”这个天刑,并非是来自于上天的惩罚,而是来自于孔子内心对于仁义礼乐的执着。自以为义,便陷入了自我束缚且束缚他人的怪圈。
台湾的JT叔叔说了一段话挺精辟:“如果你已经在人类的世界结党成功了,那这就是天谴了。道家心目中,你真的讲出很诚实的话,其实身边没有人帮你讲话的。一旦你站出来讲一些话你身边的人会站出来挺你,那你完了,你也是活在天谴之中了,你的我执成功了。那些人为什么会支持你?因为他们也有我执呀,结成一党,把你拉入联合阵线。
在公司,如果你跟任何人有一点点冲突的时候,你发现有人在旁边挺你,然后替你说话,然后你就要想到,糟糕了啊,这就是道家认为的大天谴。”
外界的圈子是不稳固的,会因个人的疾病、意外,而导致动荡不安。
一个人的根本是什么?是自我。
以丧失自我而追求不稳固的利益,搞不清圈子与圈子之间的界限,将导致极大的混乱。一个内心不稳定的人,一个家庭动荡的人,外在的风光仅是表面的光鲜。怎么保护自己?
只有不混圈子可解。能否破茧而出,实现由对仁义礼乐的执著向道和德的回归,则要看个人根器和机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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