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去老家镇子里办事，办完事顺道去外婆家走了一圈。寒暄一阵，准备回家，车子刚出村口时，被人叫住。我和爸爸循声望去，我先是注意到他的手臂，很瘦，很消瘦，不像是天生就是竹竿身材的那种瘦，倒像是之前胖而现在瘦了下来的那种瘦。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正在和我爸交谈，他的头很大，很不合时宜地安在他弱小的身子上，有点像那种简笔画小人：头是一个圈，身体和四肢都是线条。这时我才突然想起，这是我的大舅舅呀！大舅舅年轻时游手好闲，这几年才开始在一家鞋厂打工。他刚打工那一年，从东莞带回来好多双皮鞋，我爸我妈都有份。按理说，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工厂吗？又不是农忙时节，怎么在家呀？
我爸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舅舅走到车窗边。
“怎么没在厂里打工了？”我爸应该和我心里有一样的疑问吧。
“没打工了，手脚麻。”
大家都没继续这个话题了，客套几句，我们上路了，大舅舅也回到屋前，继续和边上的女人聊天。我开始回想大舅舅的一生。他这一生呀，无所事事，年轻时结了婚，生了个孩子，孩子几岁大的时候就离婚了，跟爸爸。这个孩子有一年夏天在我家住，用座机充Q币，一个暑假下来，充掉1000块钱。后来偶尔听说过舅舅和各种女人的事情，就是没听说他的工作，在他这里，这些女人似乎都养着他。他去鞋厂打工其实也是没得选，鞋厂的空气，经常混杂着各种胶、皮、药水的味道，长期下来，对身体肯定是有损害的。可是他的观念里，这似乎算不得工伤，只是自己身体没以前好了。回家后，我和妈妈说到他，我妈说他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这次我大舅舅回老家，是等死的？
人的观念里，都是有病就要去治，哪怕倾家荡产，都要保住这个人。从小看过的各种新闻报道，谁谁家孩子患有疑难杂症，父母倾尽全力救治，感动医院，感动社会，媒体鼓励捐款，大家纷纷行动。可实际上，救命这件事，可从来都是昂贵的，你永远有更多因素需要考量。我这个舅舅，从来就没什么存款，我外公外婆，在家务农，自然也没有多少积蓄，本来就没有家产可倾，即使治好这个身体，也没有能力还债。大家思量之下，不如就这样，一切看老天。世界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人，病不起，病了治不起，只能哪来哪回，慢慢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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