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一个留守儿童,初三和高中前两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他们在这片故土上耕种了半个世纪。
一、逃离医院
我奶奶去年(2019年夏)在地里摘玉米时,由于太阳太大中暑晕倒了。玉米地离公路不远,被路过的人发现,及时送往医院。当时医生下的结论是可能是热射病,万幸的是只是中暑晕倒。经过那一次晕倒之后,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十几年的支气管炎,出院之后一走路便气喘吁吁,只得在家里修养。但是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没事就坐在板凳上选花生,剥花生,她自我感觉有点好,就背上那个可以装下她的背篓,扛着锄头,去田里面弄草,摘菜。
2020年疫情的爆发,让很多人始料未及,外出的农民工在家焦虑等待着解封出行的消息。但是对于农民来说,一切都照常进行着,唯一等待的就是送肥料的人什么时候来。
时间慢慢往前走着,不紧也不慢,桃李花红的春色也慢慢褪去,田边金色的油菜花也凋落了。
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奶奶的腿开始痛,走路一瘸一拐,吃饭下楼也要我们去背。父亲叫我带奶奶去住院,爷爷在家忙着打油菜,送奶奶住院后爷爷就回老家去了,就留我一个人在镇上守着奶奶。
我不太愿意在医院过夜的,到了晚上,我把药喂给奶奶吃了之后,就便跑到镇上表哥家里面去住了。刚出去一个半小时,镇上的一个邻居打电话说我奶奶从医院出来了,一个人在街上乱走不知道回家的路了。我马上跑回医院,她已经被带回了医院的楼下面。我把她扶上楼,她一直说,我要回去看看家里的鸡,你爷爷一个人在家,鸡进没进圈都不知道,家里的小猪儿要阉了,你爷爷一个人忙不过来…
躺在病床上,她跟我说她听见了鸭子的叫声…
二、土地
奶奶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她出生时家里已经衰落了,没有享受到地主的生活,但却一出生便顶着一顶地主的帽子。
外曾祖父是地主吗?听我奶奶说,外曾祖父也不算富有,他的罪名甚至是莫须有。他的积蓄都是在土地里面一点一点狠出来的,每天固定吃多少粮食,能省的地方就省,省出来的钱就去租那些撂荒的土地,经过十几年的耕种,终于成了所谓的“地主”。但是所有的积蓄却在一夜之间化为虚有。
曾祖父取过两房妻子,前一任妻子生下我大爷,后来病死了。后一任就是曾祖母。曾祖父在爷爷几岁的时候去世了,曾祖母把爷爷拉扯大。曾祖母在我5岁的时候去世了。
奶奶14岁嫁给爷爷,爷爷家是贫下中农,不过也是想得到一个好名声。奶奶嫁到爷爷家不久后,因为婆媳关系跟曾祖母分家了,新建了一个土泥巴房子。曾祖母住在老房子里面,家里养着几只鸡。我记得很清楚的是,我那时候喜欢把鸡抓住,然后强行给它们灌食物和水,那只鸡没几天后就死了。鸡死了之后,曾祖母拔了鸡的毛,把鸡炖好后准备给爷爷送点肉过去,那天刚好下着雨,本来就是小脚的曾祖母绊倒了,几个月之后就去世了。直到今天我都觉得是我的错。
奶奶嫁给爷爷之后,他们愿意一整天在地里耕种。从我记事起,她们早上十点吃早饭,下午三点吃中午饭,晚上十点吃晚饭。我跟着他们生活的三年里,他们每次都准点把饭给我煮好后,扛着锄头就去地里了。
早上鸡打鸣的第一声便起床扛着锄头出去,月亮升起的时候才会背着一背篓猪草回家,奶奶煮饭,爷爷砍猪草,吃完饭之后再煮猪草,喂完猪差不多晚上一两点了。
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爱得这土地深沉。改革开放,村里撂荒的土地不断增多,2006年之后又不收提留款,奶奶和爷爷把村里凡是撂荒的土地都要来做,点上玉米、麦子之类的,家里喂十几头猪。每天凌晨睡,凌晨起,“乐此不疲”的干到现在。
爷爷和奶奶,结婚后一共生育了三个子女。姑姑远嫁河北,父亲和伯伯各学了一门手艺,伯伯当了匠,父亲当了水泥匠。爷爷觉得这样的话,自己修房子都不用去请人了。
父亲和伯伯结婚后,母亲,伯妈和奶奶的矛盾三角关系,在我母亲怀上我的那一年,母亲,伯妈和奶奶分家了。爷爷奶奶到今天住的还是他们当年结婚时候的土泥巴房子。他的两个儿子常年在外给别人干活,却一直没有给自己弄过房子。阁楼上面堆满了柴火,烟熏发黑的承重木都已经压弯了。
父亲和伯伯的新房子紧挨着爷爷奶奶土泥巴房子。一前一后的两个砖瓦房,中间有个刺眼的泥巴房子。母亲常年跟着父亲去外面给人装修房子,贴瓷砖。当时我又在镇上读初三,住校每周五回去,就让爷爷奶奶住在我们家,顺便帮忙看着房子。但是他们不愿意来住,依然居住在土泥巴房子里面。
每周五爷爷都会去镇上卖菜,回来的时候都会带回来新鲜的猪肉。因为家里每年喂十几头猪,剩下一两头猪,过年杀年猪。他们把杀好的年猪分给我家和伯伯家,剩下几十斤用盐腌制。一头年猪,他们能够吃到下一年杀年猪。
三、爱情
所谓爱情是一个永恒的话题。爷爷和奶奶的婚姻,更多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奶奶说,她和爷爷的第一面是在结婚的那天,之后便是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牵绊,没有所谓的爱情,更多的是亲情。在无数多的日夜里,在昏暗的灯光下照映下,一个煮着饭,一个砍着猪草,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明天要做什么,儿子在哪里干什么,儿子那里怎么样,对话总是日复一日。
没有所谓的爱情,当你和另一个人感到彼此是彼此的依靠时,便是爱。
2020年5月6日凌晨
四川蓬溪县蓬南镇中心医院
我躺在陪护椅上,写下这篇感想
我想用苍白文笔,记录下生活的所思所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