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最寒冷的时节,虽然寒冷,但再过不久便是年三十了,所以再冷的天气也仿佛渲染上一层喜庆的暖意。期末考试一结束,快乐的寒假就开始了,这意味着我又可以到乡下奶奶家去,见到久违的哥哥弟弟。这么一想心内突然涌起无法言喻的喜悦,当晚兴奋地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于是也在这翻来覆去的喜悦中逐渐睡去。
乡下奶奶家是我假期唯一的去处,但我从来不觉得厌倦,绵延的群山和广阔的田野颇有一番“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的畅快感。短暂的冬季更是为这样的乡野增添了不少静谧、纯洁又让人肃然起敬的神秘色彩。每逢大雪之日,我总是早早地到了奶奶家,远处的山峦像一幅动画,一开始雪白和暗青两种颜色混杂出现,雪白少一些,暗青多一些,到白青两色不分伯仲,随着越来越大的雪花缓缓落下,暗青也在逐渐迷蒙的视野里慢慢消失,最终青山变成奶奶的“面山”,却比“面山”多了一些刺眼的光芒。门前的小路和草坪以及不远的田野也别有一番景色,换上妈妈给我新买的棉鞋迫不及待就要出门瞎跑一阵,雪后的地面只有两种区别,一种是水泥路,印着人走过的脚印和车辆驶过的痕迹,有些地方已经没有雪了,有些地方的学混杂着泥土,变成脏兮兮的棕色;还有一种就是水泥路以外的被白雪覆盖的分不清雪下是草地还是泥土还是水洼的地面,它们被这寒冷的冬天一视同仁的对待了,踩上去是咯吱咯吱的厚实触感,但是洼地是个例外,不清楚洼地区域的不小心踩进去鞋子就完蛋了,伪装在白雪下的水马上就会没过鞋面,那是冰冷又浑浊的水,只会让人惊呼着立刻跳出来,但为时已晚,只能回家重新换鞋了。当然,除了奔跑我还有其他的娱乐项目,冬季的稻田荒废且寂寥,里面并非空无一物,还有收割后留下的稻根和一整个晚秋蓄满的雨水,它们被人类遗忘,却没被冬天遗忘。田野好像一个盘子,雨水在盘子里冻成了一整块巨大的冰块,田埂边上除了极少数生命力顽强、四季生存的杂草以外,在没有什么绿色植物了,因为过于潮湿,岸边的泥土变得十分松软,稍不注意就会滑倒。但是我们就像固执的勇者,带上铁锹,翻过泥土,轻松地就站上田里的冰块。这是真正的“滑冰”,冰面光滑又坚硬,透过冰面窥探冰层之下的世界,然而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不过几厘米厚的冰层之下只有泥土。然而这也挡不住南方孩子对凛冬产生的最大限度的快乐,我们会站在冰上用铁锹用力的砸向冰面,这行为看起来的确非常幼稚且危险,因为我真的扎扎实实的跌入冰层之下的水中,像一颗稻穗掉进宽阔的稻田里,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灌进身体中,然而当下最让我担心的事却是弄脏且湿漉漉的衣服怎么回家向父母交代,巨大的恐惧顷刻间让幼小的孩子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冬天,白雪皑皑的冬天,可不只是孩子的欢乐世界。
妈妈提出家里的小桶,清洗干净,拿上勺子就带着我出门了。走到外面的花园里、旷野里,挑比较高的、一丛丛的植物,选顶上最干净、最显白的积雪,一勺一勺舀进桶里,我不解的问她问什么要舀雪,妈妈说刚下的雪盛回去煮茶味道最好,我说会比水龙头里的水更香吗,妈妈说那自然是。于是我深信不疑的舀上一勺雪就往嘴里送,细碎又温柔的固体在我的口腔中立马化成冰凉的液体,我努力的尝了一下其中的味道,然后让它们顺着食管一路滑向我的胃里。妈妈一边笑一边问我什么味道,我告诉她甜甜的,像糖,就是冰到这里了,一边说一边指着心脏的地方。就这样,妈妈在一边舀雪,我在一边吃雪,我感觉快乐极了,感觉天地之间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孤单又自由,妈妈在雪里舀雪的模样就像小精灵飞舞着,这幅画面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脑海里,也刻进了我的心里。
但是白色世界的快乐总是短暂,用不了两天雪就融化了,又能分清哪里是草地,哪里是洼地。融化的雪变成水,挂在每个地方,粘住污渍,也粘住我的鞋和衣服,这是唯一厌恶雪的时候,好希望它们快点消失。
长大以后明白,美好的事物并不一直美好,享受美好的同时也要能够接纳美好逝去时留下的遗憾,并学会清理干净这些遗憾。这样在下一次美好到来时,才能心安理得的再一次跌入美好之中。童年,也便是这样的美好,一次又一次,长久的浸润着我的人生,好像,远方的群山在呼唤我,广袤的田野在呼唤我,雪地里的母亲在呼唤我,我便又收拾起行囊,再次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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