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甫成在驾车溅了郑明一裤子的雪水后，急冲冲的来到警备司令部里，他有非常重

要的情报要向小坂正雄汇报。作为哈尔滨的特务科科长，出了军列被劫的大事，他这

名科长，有着责无旁贷的责任。对于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挨顿呵斥算是轻的，弄不

好都会被阴晴不定的小坂正雄要了脑袋。但对于半生都在走“钢丝”的他，心中却又

自己的算盘。当年小坂正雄只是一名普通的特高课成员，后来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

就当上特高课课长，其中的原因，完全是自己给他提供情报，不但将盘踞在东北的国

民党军统特务组织揪出来，还利用内线数次得知抗联队伍的驻扎地点，从而把抗联逼

到了苏联境内。这一切，都是他王甫成的功劳，眼下，小坂正雄还不会做出卸磨杀驴

的举动。

  王甫成出身于国民党的军统，隶属于戴笠手下的第三纵队第二组组长，驻守在南京

。只是在一次抓捕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时，走漏了风声，导致行动失败，他这名组长当

即就被撤了职务，变成了军统组织最底层的特务。这让他很不满，心怀怨恨。在一九

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日本占领了南京后，他随着军统撤往重庆时，跑到了东北哈尔

滨，投靠了日本人。凭着他常年待在军统里的经验，很快就得到了日本人的赏识，靠

着出卖同胞的血，摇身一变，成为了特务科的科长。

  但当他走进小坂正雄的办公室后，立即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小坂正雄正在用

毛巾敷着已经肿胀起来的脸。但此时再出去明显更不是时候，只好硬着头皮，装作没

有看见小坂赤红的脸，好在此刻他的怀里有着小坂想要的东西。这才可以让他有恃无

恐。虽然如此，但当他看见小坂看向自己的目光，阴沉中带着狠辣，心中还是不由自

主的哆嗦一下。

  “王桑，”小坂看着坐下来的王甫成，语调不紧不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

曾经对我说过，你在抗联的队伍中安插了内线。可是抗联队伍回到了哈尔滨，还袭击

了大日本帝国的军列。这么大的事，你都没有得到情报。难道说，你的内线已经死了

吗？”

  王甫成急速的在心里思虑一遍，他可不能把一些不利的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能向

外推的都要推出去。他说：“这件事情我考虑了一遍，肯定是那个内线刚刚从苏联境

内回来，还没有和我们的内线建立起联系。请课长放心，这个王八羔子如果下次还有

这样的事，我就把他的身份揭露出来，让他不得好死!”

  小坂正雄何尝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本来是你王甫成没有及时的和内线建立起联络

，此刻却推脱到那个内线身上。事已至此，小坂正雄也很无奈，只有嘱咐他马上和抗

联内部的内线建立联系，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好准备。

  王甫成将头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我感觉这次的军列被劫，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抗联的那伙人能够准确的掌握了军列的消息，这里面不能不让我感到怀疑，有内奸从

中泄露了消息。”

  王甫成提出的这个想法，小坂正雄何尝没有想过；可知道军列具体的出发时间，并

不需要太复杂的探测，除了那些负责装运粮食的工人，那些哈尔滨车站里的工作人员

，哪个只要机灵点，都有可能把情报送给抗联。排查面太广了。更可疑的，是那列火

车的司机，在袭击现场，他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可气的，袭击过后，他们特工

人员找到司机所住的房屋后，发现他们的家属也都不见了，通过左右邻居的打听，说

他们在袭击的当天夜里，来了辆车，把他们都接走了。对于小坂正雄的这个疑问，王

甫成并不认可，说：“军列的司机，从一接到任务时起，就被严密的监视起来，即使

是去上厕所，都有军人监视，根本就没有机会把情报送出来。”

  “那你的意思，还有别人？”

  “对军列行走情况掌握最全的，有四个人，他们分别要把各自筹备的粮食装运到列

车上，分别是老财主周庆善、满洲国的楚光、南京政府的郑明，还有工商会的会长吴

焕仁。”王甫成数着手指头，头头是道。

  “你的意思……？”

  “我看这个楚光有很大的嫌疑，另外那个老地主周庆善平日里阴阳怪气的，也可疑

。”

  听完王甫成的分析，小坂正雄在心里骂了他一万句。作为特高课课长，他完全清楚

楚光的身份，人家可是满洲国的皇亲！须知他满洲国能存在下来，全是靠着日本政府

的扶持，日本政府失败了，他满洲国也会跟着完蛋。他楚光能是“内奸”，岂不是天

大的笑话！他气从心头起，冷冷的说道：“你怎么不说郑明是‘内奸’呢？”

  “那不能！”王甫成自信的摇着头，“那家伙我早就认识他，最早也是国民党的军

统出身，只是因为和汪精卫的秘书禇民谊认识，才投奔了南京政府，他是小人得志，

他……”话说到这里，望着小坂正雄阴郁的眼神，他才意识到小坂所说的“郑明是内

奸”是一句反话，连忙停住。

  “作为特工，我们讲的是证据。”

  “是……是……。”王甫成连连点头。说完，他觉得该是表现自己的时候了，连忙

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放到桌子上。说：“这是在道外街区发现的一伙人，我早就发

现他们平日里鬼鬼祟祟。经过这几天的跟踪，终于发现了了一些线索，这里面有两个

人我完全认识，他们都是重庆政府的军统人员。”

  小坂正雄的心头感到一紧；这可真是不希望来什么，就会来什么！眼下可正是“五

月樱花”计划的关键时期，不但抗联的队伍返回来了，就连国民党的军统都跑到哈尔

滨来了，他们要干什么？难道他们知道了“五月樱花”的秘密？他拿起桌上的照片仔

细的看了起来。

  “这家伙叫吴必成，”王甫成指着照片上的一个人说，“另外这个叫高志鹏，我们

当年都在军统的第三纵队里共事。”

  照片是在一处集市上拍到的，上面的三个人正集聚在一处楼角处，商量着什么。

  “一定要把他们全部一网打尽！”小坂正雄狠狠的说。

  “属下明白，这几天我正领着一众兄弟跟踪着他们，看看他们都和哪些人来往，先

来个放长线钓大鱼，最后再来个一网打尽。”王甫成得意的说。

  小坂正雄点点头。看来要对付中国人，还得用中国人哪！只有他们相互之间才是最

了解的。他让王甫成谨慎从事，搞清楚这些军统们们在哈尔滨的据点后，马上就收网

。

  “记住，一定要抓个活的。弄清楚他们来哈尔滨的目的。”小坂正雄加重了语气下

了命令。

  看着王甫成离开后，他觉得眼前这些军统们的照片也可以被自己用一用，拿到警备

司令官那里，也可以为军列被袭击的事件挽回些面子，至少可以证明他们特高课不是

吃稀饭的，不是无能之辈。列车被袭击，只是一件偶然事件，被抗联的钻了空子。

  果然，警备司令武藤太郎看到照片后，一双老鹰般的眼睛收缩起来。看到照片后，

第一眼想到的和小坂正雄想的一样，这些军统特务难道是冲着“五月樱花”行动来的

？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这个计划处于严格保密之中，就连警备司令部里，也是只

有少数人知晓。就连特务科的王甫成都不知晓。手下的人都只是奉着上面的命令行事

而已，背后的真实目的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日本大本营制定的行动计划，要想取得成

功，很大一部分，要取决于保密的程度，一旦消息泄露，这个计划就失去了作用。

  武藤感到后脑壳一阵阵发紧，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他向小坂正雄仔细的询问了

一番具体的情况后，得知这些潜伏进哈尔滨的军统们，都在严密的监视下后，心头方

放松下来。眼下的战争局势，关东军中那些下层军官可能不了解，他这个警备司令却

看得一清二楚，心知肚明。好几个夜晚，他望着窗外，心头悲伤不已。他想着这段时

间，短短的两年，往日气势如虹的大日本军队，怎么就变得不堪一击，步步后退，如

今就连日本本土已经成为敌方的盘中餐！可悲！可叹！对于日本大本营发动的“五月

樱花”计划，他这名警备司令并不看好；他太了解这块土地上的人民了！征服一个国

家容易，但要征服这个国家的意志，却是千难万难。对于这一点，长时间生活在这块

土地上的武藤太郎，太清楚了。别看那些日本扶持起来的满洲国、汪精卫的南京政府

，他们这些人只是无奈暂时依附在日本的武力下，但心思，这些年来，从未和日本帝

国保持一心。一旦有了更加强大的势力，立马就会甩开日本政府，投奔到别的主子手

下。

  征服人心才是最难的。对于这一点，已经在中国生活了十多年的武藤，终于知晓了

。他深知“五月樱花”计划，是日本政府无奈中的无奈，所有的棋子都走完了，也只

有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法，来个绝地反击。作为本地的警备司令，他并不看好“五月

樱花”计划，但作为一名帝国军人，他要全力配合这个计划，在执行当中绝不能出一

点的差错。若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耽搁了帝国的国运，他将万劫不复，就是向天皇

自裁谢罪十次，也难赎其罪万分之一。

  武藤吩咐小坂正雄，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些潜伏进哈尔滨的国民党军统消灭掉，

探清他们来此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