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事?”
凤九这一句关切几乎淹没在了雅阁外的声浪中,探头向下望去,正见着台上的杂役遛着一头兕。它通体黝黑,长毛及地,头顶一杆硕大犀角直指苍穹,看着就叫人生畏。这幕戏究竟在演些什么,凤九并没弄得太明白。不过就眼前的场景来看,似乎前来看好戏的神仙们也并不太在意。
兕,对于九重天上的诸位来说,可是个稀罕物种。
寻常来说,这么个庞然凶兽是入不得九重天的,仙者要得见它的真容还得去南荒的祷过山。可南荒到底是魔族的地盘,等闲的小仙或者武不就的散仙自然不敢涉足。而九重天上除了等闲的散仙外,其余大多是有头有脸的,自然也不会想到要去那山穷水恶之地游历。
“拖我来这处瞧凶兽,你怎自己开小差了?”
开场不过小一刻钟,成玉已是走神了数次,叫凤九心生不满。
“啊?”
“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她赌气似得佯装要起身。成玉赶紧去拉她,态度诚恳地认了个错。
“小祖宗,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就行行好,陪我一陪!”
“陪你可以,但不是陪你看戏。来聊一聊你的心事吧!”
“我哪有什么心事!”红莲仙子试图蒙混过关。
凤九睨了她一眼,没好气,“你能再敷衍得更没诚意些吗?”
成玉颓了肩膀,摆着张生无可恋的脸没精打采道:“这么明显?”
“仙娥们闲来无事便喜欢碎嘴,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她递了个核桃过去,“要我说,这件事情你自己也有责任。若不是……”
“好了好了!”成玉撇着嘴把核桃往嘴里送,“别人背地里说我坏话也就算了,今日出来看戏散心,你就少说两句,放过我吧!”
“我是可以放过你,但你自己呢?可曾放过你自己?”
楼下又传来了一阵喧闹,叫成玉元君皱了眉头。
“看个凶兽罢了,嚷什么嚷,吵死了!”
伸手掰过她的头,凤九严肃道:“别转移话题!”
她别开了脑袋,低头摆弄起了刚刚嗑开的核桃,并不打算接话。于是凤九故技重施。
“我可走了哦!”
说着,她当真站起身子捧着个孕肚大摇大摆地往外走。本以为使了杀手锏,成玉多少要服软来拉一拉她。可凤九数着数走出七步远,坐着的那位却依旧坐着。她挺纳闷,心道这次激将法怎不管用了!太晨宫的帝后生于青丘,长于青丘,继承了青丘白家狐狸爱面子的传统美德。说出去的话便就等同于是泼出去的水,既然覆水难收,凤九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外走。遂还暗暗下了决心,若是成玉此刻不拦她,那么她们之间的姐妹情深也就到此为止了。想到这处,凤九有点舍不得,遂给即将到来的那段绝交日子框了个期限。也就这么几步的光景,帝后娘娘已是在内心打了一场激烈拉锯战。当她还未来得及决定时长之际,身后传来了低低的轻唤。
“凤九……”
被唤了名字的人迫不及待地收了脚步,装模作样地依旧背着身子不去理她。成玉索性起来去拉她,连拉带拽,又不敢太用力,唯恐一个不小心拉坏了这位金贵的小祖宗惹来杀身之祸。半拖半拽,她们终又坐了回去。凤九喝了口温热清水,这才开了口。
“可是因为摭舍仙官?”
成玉点了点头,却非真心实意。她心乱如麻,还七上八下,却不全是因为王拾遗。红莲仙子的焦虑与担忧,系在了另一个不知所踪的男人身上。不过,这点心思成玉不打算同任何人说,包括凤九。是以,此刻她便只得顺着话题来遮掩自己的心思。
“你们的婚事当真作罢了?”凤九关切问道,“那些小仙娥说得有鼻子有眼,好似亲眼见到你撕毁婚约一般。可是确有其事?”
“婚约作罢是真,可悔婚的却不是我。”
凤九挺意外,遂还由衷敬佩那位被贬去下界看仙山的小仙。
“摭舍仙官是怕你为难,才先提出来的吧!”
想起那一日与王拾遗道别时的情形,成玉觉着十分内疚。这一辈子,她自诩坦荡,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可唯独对王拾遗,她混账了一把,还混账得彻头彻尾。当初也正是因为这股内疚,成玉才会时刻提醒自己要对他好,而她也的确做到了。在外人看来,他们的确好似一对相敬如宾的未婚夫妻。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一切表象不过是人前做戏罢了。
“我不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他。”她沉沉叹道,“我利用了他,到头来,他却还在为我着想。”
过去的这三年里,成玉无时无刻不在遭受良心的谴责。她与拾遗之间的付出,打从一开始就是极端的不对等。而她欠他的,也许这一辈子都无法还上。
“我一直以为你不自知,却不想你挺明白。”
凤九从墟鼎里幻了一坛桃花醉给她,觉着现在这个时候成玉应该会需要。可叫她意外的是,成玉并未接过去把自己灌个一醉方休。
“像我这样的女人,连借酒消愁的资格都没有。”她愁苦自嘲,“我凭白招惹了他,却又不能把真心给他,简直畜生……”
“事已至此,你又何苦为难自己。想来摭舍仙官也不会怪你,更不愿见你这样折磨自己。”
一阵酒香扑鼻,凤九还是给她满上了一杯。却也仅仅是一杯罢了,桃花醉自她手中悠然消失。
“后悔是没有用的。”凤九望向窗外,心思却不在底下的好戏上,“若放不下,便勇往直前,哪怕头破血流,尸骨无存。天命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尽人事无所愧。可若你已经决意放下,那便洒脱些。”她一语双关后,将酒杯推到成玉的手边,遂语重心长道,“放过自己!这一杯下肚,便将与他有关的事情一并放下吧!”
仰头灌下,辛辣刺喉,浇不灭忧愁,却刺痛了她的神经。拾遗他,是否也是这样借酒消愁?用它来麻痹痛苦,冲淡对她的怨恨?成玉知道那一日王拾遗说的话都是假的。他说他会忘记,他说他会放下,他说他不恨她……可若当真那么容易做到,当初拾遗又岂会自取其辱般地接受这门荒唐的婚事?将心比心,若那么容易放下,她也不会将那个人藏在心里藏了七万多年,到此刻还在没出息地担心他的伤势。眼眶突然便就有些发胀,成玉只得闭上眼睛。她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哭,更不喜欢在熟悉的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窗外的喧嚣更猛烈了几分,好似要将这雅阁的屋顶也给掀翻。也不知是凤九的桃花醉太烈,还是思虑过度,叫成玉起了些头疼。拉着凤九来看戏的是她,可眼下她却完全没有看戏的兴致,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自己待一会儿。
“不过是头兕罢了,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仙竟同见着奇珍异宝似的,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丢人现眼!”
凤九呵呵一笑,“说得好像你从前见过兕一样!”
“就算没见过,今日也见着了。同样是两只眼睛四条腿,同南天门口的两头白虎也没差!这一黑一白,说不定见面还能打到一块儿去,想想都比底下这台戏要精彩……”
话音未落,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果真隐约掺杂进来一声虎啸。成玉愕然抬头,对自己这张黑乌鸦一般的贱嘴生出了几分敬佩,遂又对自己开光般的直觉产生了些忌惮。她隐约觉得,今天这里要出事。
身旁的凤九若无其事地探头往下张望,目光将楼下承天台及其周围扫了个遍。只见近台处不知何时立了一位遛白虎的老神仙,山羊胡子已是花白,脖子伸得足有一尺长,活脱脱像只成了精的老鳖。瞧那形容,大约是老眼昏花,所以才凑到了近处想要一睹南荒特产“兕”的真容。凤九心头一惊。她记得小时候老凤凰曾经同她说过,兕与虎、象同居南荒祷过山。兕、虎皆凶猛,又因实力相当而势不两立。但凡相遇便免不了要有一架,尤其还是两头公兽狭路相逢时。此时凤九离得远,自然辨不出底下那两只到底是公是母。虽白虎非祷过山的品种,却到底也生得八九不离。两强相遇,怕是当真要激起本性来。方才她扫视四周之时,便就将底下的宾客身份识了个大概,遂忧由心生。若眼下那两头畜生真要如同脱缰野马般打起来,这处还当真没有一个能站出来劝架的。非但没有能劝架的,怕是这一架还要殃及池鱼,造成一场不小的混乱。
“帝后娘娘,小仙觉着不妙,我们赶紧撤吧!”成玉拽了拽她的衣袖,一副大难临头时要临阵脱逃的怂样。
“我们在高处,底下的牲口也上不来,有什么好怕的。”凤九安慰了她一句,目光却并未从那两头凶兽身上挪开。
此时,白虎已是龇牙咧嘴,一副要将对方撕碎生吞的形容。
凤九心里一沉,心道虽然品种不一样,但那白虎定是认出了自家亲戚的这位天敌。目光倏尔一转,只见台上的那头兕也已是任凭杂役如何驱使,都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地盯着台下的白虎。黝黑的眸子藏在墨色的皮毛下,凤九看不清它的目光,却有一股寒意透了出来。油亮毛色在和煦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却是幽冷的白色,衬着它头顶的那枚巨大独角更令人胆寒。凤九只在折颜的藏书里见过兕的画像,今日有幸亲眼得见真容,还真是叫她印象深刻!遂还由衷地嫌弃了一番,折颜的那些画册里就没有一个画得像的,也不知究竟是出自哪位赤脚画师之手!
杂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条鞭子,抬手一鞭子便抽在了兕的身上。响声轻而易举地传到了雅阁内,让身在高座的凤九都打了个哆嗦。这鞭子挥舞的雄壮声,她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听到大,瞬间便叫她忆起了鞭子落在身上的滋味。再看那挨了一鞭子的兕,依旧专注于台下的白虎,身形竟一动也没动,好似刚刚那一鞭子不过是挠痒罢了。
“这畜生的皮毛可真厚实!”凤九感慨道,语气中竟还带着几分羡慕。
“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觊觎人家的皮毛!”成玉伸手去拽她,“趁着现在还没打起来,我们赶紧走,还能去搬些救兵来。”
“来不及了……”
她的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了又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声中,台上的兕终于被激怒。只见它鼻翼处喷出了两团白色的水汽,似烟似尘,融在九重天干燥的秋日中,仿佛将此处即刻拽入了未临的隆冬。庞大的黑影直直朝着目标撞去,台下众人惊慌失措,尖叫声不绝于耳,场面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兕与虎相互撕咬着,血沫皮肉横飞,嘶吼声震天。
这些年,九重天上饲养白虎为宠之风盛行。入九重天的白虎也大多性情温和,从未发生过什么恶意攻击事件。许是多年未得机会作恶,眼下这头温和惯了的灰斑大白猫虽然架势摆得挺威武,但一打起来委实有些力不从心。一开始还咬得挺带劲儿,可咬着咬着便就发现了双方实力悬殊,后悔都没处逃,叫声那叫一个惨。那头兕一个猛扑,便将白虎踩在了脚下,亮出雪白的獠牙毫不留情地咬上了对方喉间的命门。白虎嘶哑地哀嚎了一声,挣扎了几下,却终是再也没能出声。
刺目的鲜红从獠牙上滴落,砸在白石铺就的地上。兕喘着粗气,抬起头回身对上了台上的那名杂役。他手里还拿着鞭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手软,唯一的防身武器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兕丢下了已经断气的白虎,一步一步朝他而去,獠牙边的唇瓣愤怒地颤抖着。杂役踉跄退了几步,转身慌不择路地便往后台跑。可不等他跑出三两步,兕已经一跃将他扑倒。眨眼一瞬的功夫,血溅三尺,尸首分离。许是被欺压已久,那头杀红了眼的畜生并未就此罢休,目光往台下一扫,一声咆哮震得承天台都抖了几抖。
来看戏的基本都是些女眷及文官,这辈子大约连杀鸡都没见过,哪里受得了如此血腥的场景。一瞬间,无论男女老少,皆都逃命似地往承天台不大的出口挤。女眷们身边随行伺候的宫娥率先自乱阵脚,很快便连拉带绊地扎堆倒在了地上,将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在高座包间内眼睁睁看着底下乱作一滩稀泥,凤九拧紧了眉心,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那头凶兽定要在今日血洗承天台。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跳上了窗户一跃而下。成玉愣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再冲到窗边往下一望,便见着一身红衣的太晨宫帝后已是手执陶铸剑立在了兕的身前。
“完了完了完了……”
成玉两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唯恨自己方才怎就没能伸手拉住她!
底下的兕低低吼着,凤九直视着它的眸子,精准地捕捉到了里头翻涌的杀气。这几年在太晨宫同雪狮玩腻了的凤九帝后,面对眼前这头稀罕畜生竟也毫无惧色。平日里人前看起来挺端庄娴雅和善可人的娘娘,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底气和勇气,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节骨眼上还亲自上阵杀敌,叫周边一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眷文官们吓得倒吸了口凉气。
“你这长毛畜生,胆敢在九重天本上神的眼皮子底下撒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兕仰天长啸,似是在嘲笑眼前这个女子的自不量力。虽彼此离得足有一丈远,可凤九清楚地听到了它粗重的鼻息,还掺杂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直叫她久未发作的孕吐再次抬了头。此时,近距离粗粗那么一瞧,凤九觉着这兕长得委实不好看,浑身黑不溜秋,还是个独角。凤九几乎要被它恶心吐了的同时,还差点被它丑吐了。
也便是这眨眼的走神功夫,那头丑巴巴的畜生便朝她扑了过来。凤九回过神来便是一个闪身,堪堪躲了过去。身上带着个球一样的孕肚,给她的移动造成了些困难。
……
“上古时期战事频繁,受伤乃常事,手脚不济也是时有发生。九儿,遇到困境时,你要学会习惯它,寻法补拙。很多时候,打败你的并不是敌人,阻碍你前行的也不是敌人,而是……”
……
“我自己……”
东华的话在灵台内闪现,凤九即刻澄明了起来。稳住自己的步伐,她回身便同那头与她擦肩而过的凶兽打了个照面。东华说得对,此刻她行动不便遇上敌袭,当务之急是稳住心气,不可自乱阵脚。那头兕体型庞大,若任由它发动攻击,那么躲闪起来必定吃力。既然如此,她便不能让它得逞。紧了紧手中的陶铸剑,凤九突然提剑而上转守为攻,剑刃散着寒光,直逼凶兽而去。
雅阁窗边的成玉元君吊着一口气挂在窗口吓得半死,连大气都不敢喘。
电光火石之间,传来了一声闷响,好似兵器撞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之上。红色身影当即飞了出去,落地后又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野兽暴怒的吼叫瞬间响彻承天台。
成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怀着孕还闲不住要管闲事去打架的凤九帝后便就又冲了上去。这次她一跃而上在空中闪转腾挪,剑花飞舞,剑光四散,并着一脑袋的珠花都跟着飞了出去。黑色轻絮纷飞飘落,清风一扫,便就散得满地都是。方才还一身浓密长毛挺体面的一头兕,此时已是被砍得似天狗啃过一样,背上还秃了一片。成玉这才看清楚了,那头兕的犀角已是被削了一刀,粗壮的夺命角上有个明显的缺口。
“还同它玩什么玩!”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的红莲仙子当即朝着下方喊了一句,“有闲情毁它容,你不如利索点一刀宰了,耍什么花腔!”
凤九喘了口气,并未去理睬头顶上那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女仙。她暗暗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方才陶铸与那犀角相撞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反弹力震得她手腕有些扭伤。她猜到那犀角一定很硬,却没料到竟有如此硬。这是她的疏忽,她低估了敌人。
……
“九儿,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敌。即便对方实力悬殊,也需得做好十二分的准备。刀兵不长眼,神仙也没有死而复生的本事。”
……
灵台内再次响起了东华的教导。这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刨去他去凡间的数月,以及家逢变故无心恋战的那段日子,其实东华给她开小灶的机会也并不多。很多话,东华只说一遍。很多招数,他也只教一遍。逼得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外加勤奋练习,也叫后院的那几头雪狮跟着遭了殃。那几头雪狮是东华的坐骑,虽历经了几十万年,也更替了好几代,但依旧对他唯命是从。自然,它们都不敢真的去伤害她这个女主人,皆是点到为止。年轻的,便陪她多练几轮,当做耐力训练;上了年纪的,就凭着过去积累的实战经验有技巧地来练她的巧劲。
收回思绪,凤九迅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眼下,她遇上的这头凶兽可不是太晨宫的雪狮,它下手落口都不会留情。本想先削了它的犀角以便能集中精力避开它的尖爪利牙,不想非但没削成,还落得个手腕扭伤。凤九没时间去懊恼,即刻调整计划,转而先把它碍眼的皮毛理一理。参差不齐的断毛之下,兕的弱点与命门一览无遗。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太晨宫的帝后自信异常,势在必得。
可这样平和稳定的心态却在一瞬间就被打破了。一片紫色衣角蓦然闯入眼角,凤九转头一望,便见了自家夫君正抱着胳膊气定神闲地倚靠在天柱上,还朝她比了个口型。
“别走神。”
凤九一个激灵,刚一回头便就见了朝她压来的巨大阴影。她即刻向后弯腰躲避,却因孕肚的重量致使脊柱不堪重负而一个踉跄径直往地上砸去。楼上的成玉当即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楼下则是倒抽气声一片还伴着惊呼。正当众人以为她就要摔到地上之时,寒光一闪,陶铸点地,一个反弹,她旋身从兕的身下闪了出来。凤九半跪在地上,刚要站起来,便又遭敌人猛力一扑。她收回了陶铸,身子往地上倒去,翻转了半圈,她左手一撑,顺利地避开了孕肚又转完了另外半圈。接着,她又以同样的方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成功逃离了兕的攻击范围。她借着陶铸复又站了起来,虽然衣服破了,头发乱了,妆容也花了,但立在承天台上的凤九帝后却显了一股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
站在一旁看好戏的紫衣尊神目光牢牢贴在她身上,面露喜色。
几番扑咬都没能得手,那头凶兽已是被彻底激怒,横冲直撞地便再一次发动攻击。已是站稳了的红衣上神迎面而上,眼看着就要与那畜生撞上,却突然一个旋身躲过了它锋利的獠牙,手中长剑顺势一带,一声惨叫响彻第七天。她一手护着孕肚旋转着迅速退出了犀角可及范围,可谓是给自己这次进攻留了个后手。即便这一击未有命中那头兕的喉间命门,那么也不至于被它反扑过来的犀角刺中。
四周爆发出了喝彩声,比方才杂役遛兕时更热烈。喝彩声中,秃毛兕踉跄了几步,便就一头栽倒在地。它的脖子已是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随着脉动喷涌而出,伴着渐弱的抽搐,慢慢带走了它的生气。
卯足了劲儿扒拉着窗沿站起来的成玉元君见着底下的情景,终是松了一口气,身子似被抽了脊骨一般,无力地挂在了窗口。
陶铸入鞘,响声清脆。凤九挺着个孕肚,脸上挂着平静且自豪的笑意。她再也不是七万年前幻梦境中在琴尧山的林子里被一头虎精吓哭的小丫头了。虽然面对魔君这样强大的敌人,她大约还是会吓到半身不遂,但区区南荒祷过山上的兕已是吓不了她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凤九安抚了一阵在她腹中拳打脚踢示威抗议的小崽子,遂转身就往天柱的方向去。
那处,立着她的夫君,亦是她的剑术师傅。
“打得不错。”
紫衣尊神难得地夸赞了她一句,遂一个指诀便凭空幻了朵红色的夜合花出来,嘉奖似地插在了她空荡荡的发髻中。
“玩好了我们便回去,我给你擦一擦手腕上的伤。”
“腰也扭到了,一会儿你一并帮我揉一揉。”凤九拽了拽他的衣袖,“对了,方才你就不担心我被那畜生弄死?”
他们聊着天,好似谈论的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本帝君教你的这点皮毛,对付一头兕还是绰绰有余的。若是你自己争气些,再来十头都不在话下。”
东华语气清幽,仿佛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们并肩走着,一路走出了第七天。
“你怎么这个点会来?”凤九问他,“不是说收戏再来接我吗?”
“想着接你方便,就去妙华镜小憩了。”
妙华镜离承天台尚有一段距离,凤九觉着这件事情有猫腻,遂就刨根问底了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承天台这头出了事?”
紫衣尊神不以为然,“本帝君无所不知。况且,你脖子上不是还挂着个长命锁嘛……”
凤九一愣,遂就低头一瞧。从前她只知道这上头有东华加持的仙法,在危难关头能自行撑出天罡罩来阻挡攻击。若是落单,它也可以当做是联络的媒介。
“等等,你是什么意思?这个法器难道还有其他什么我不知道的用处?”
东华笑而不语,加快了步子。凤九跟在他的身后穷追不舍,众目睽睽之下还拉拉扯扯。一双人渐行渐远,拢着烈日的光辉,很快便消失在了九天祥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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