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小说的石头

初中的时候班里流行看小说，各种言情小说。

比如安妮宝贝，或者郭敬明。

那个时候对于这种描述青春叛逆，或者青春期爱情的故事总是欲罢不能。

上课的时候，也会瞒着老师，偷偷的把书藏在课本下，老师在上面讲，我们就在下面看小说。情到深处时，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这个时候就用手掩饰性的捂住自己的眼睛，避免被老师发现什么异样。

一直到情绪稳定下来，眼泪也被憋回自己的眼睛里。再选择是不是接着看下去，或者是放弃在这节课上看，等到下课再看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还得稳定一下自己情绪剧烈波动的心。

这个时候学校还没有图书馆，而言情小说这种东西，在老师眼里也是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如果被老师发现，一定是会被没收的。

虽然老师没收的时候都会讲，到了毕业就会还给你。

但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托词。

但也许不是，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几周之后这件事就会被同学们遗忘掉，老师大概也不记得了。只有那些被没收的书，会留在老师宿舍不知道的那个小角落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铺满灰尘——直到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

也许几年之后，老师会在运动会时翻出那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收来的书，拿给我们坐在操场上打发时间。

这不是我的想象，这是真实发生的。

我曾经有幸见过那些学长们被没收的书籍，就在班主任刘老师的宿舍——刘老师是个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头，也许吧，反正是家长告诉我们的，据说他在这个镇上的初中任职了很多年，带出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刘老师个子不怎么高，据说早些年教育学生的手段很残暴，但我没见过。只知道教我们的时候，是个很和蔼的老头，并且很善于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亲切的叫他——刘姥姥。

刘姥姥的宿舍不大，是学校改建之前的学生宿舍。

那个时候我胆子不是很大，去刘姥姥宿舍那东西的时候也没怎么细看里面的摆设。但我依然记得，靠近门边的柜子上摆了很多的书籍。

随意抽出一本来看，发现全是小说。

全部都是我们这个年纪喜欢的那一类小说。

那一瞬间，我和同学就心照不宣的清楚了，这就是学长学姐们被刘姥姥没收的小说。

说好的毕业就还呢？

大概所有人都不记得了，毕竟这只是初中生涯里一件小小的插曲。

我和当时的好朋友搬着这些书回到了操场，那满是泥土飞扬的操场上，还有同学们在等着我们凯旋而归。

一直到后来，貌似看小说已经满足不了我们旺盛的求知欲了。

但也许，只是因为小镇上并没有卖言情小说的铺子，也不知道当初在班里流传的那些小说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同学们从大一点的市里带回来的吧，那是一个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光，然而很可惜，家乡只是一个贫瘠的小镇。那些已有的东西并不能满足我们的心。

班里的小说总是从一个人的手里传到另一个人的手里，传到后来就连原主人是谁都不知道了。反正最后如果没有人来向你借这本书，那这本书就默认留在你手上了。不过大家约定俗成的是，一旦有人来借，你就不能拒绝，当然——此条规矩仅限本班。别班的人来借，一律不借。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班里开始流行起了自己写小说。

貌似这颗恶魔的果实，最先发芽的地方就是我的身边，准确的来说，是我的好朋友之一。

为什么是之一，因为当时我们五个女孩子都是好朋友，形影不离的那种。

写小说的就是其中一个，叫石头。

不过现在想起来好像只有我叫她石头，因为她姓石，嗓门很大，手劲也很大。如果她在你背后出现，那你一定要小心了。只要她手轻轻的拍在你背上，那绝对能疼的你感觉整个人都碎掉了。

当然，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手劲大。

我们抗议了很多次，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也就只能随她去了。

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很难想象会去写小说。

石头刚开始告诉我要自己写一部小说出来的时候，我很惊讶，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石头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空白本子，坐在椅子上转头对着我轻蔑的一笑：“那些个小说都是怎么回事，我实在忍不了了，我要自己来写。故事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太气人了！”手里摸索着桌子上的一本小说，眼里都是愤恨。

好的，我只能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我这样讲道，但我其实是不确定的。

从这些时间的接触来看，石头在写作方面貌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我们都一样，只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初中生。甚至连作文都是从不列大纲，想到哪写到哪。完全违背了老师教我们的方法，以至于经常作文交上去被老师要求返工。

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一个周末过去。

石头就在下课的时候，神秘兮兮的递给我一个本子。

是的，就是那个大大的空白本子。

“你看看，我把开头写好了。”石头虽然放低了声音，但依然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还有忐忑。

我接过石头的本子，这一刻貌似有点沉重。

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交接仪式。

“怎么样？”石头看着我，有一点紧张。

我拿着那个本子，脑子里快速思考该怎么回答她。

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两页纸，老实说，一眼望过去简直要犯密集恐惧症。字太小了，看着就眼睛痛，而且还是我最讨厌的蓝色笔写的。

这次不仅仅是眼睛痛，感觉脑子都要痛起来了。

小说的内容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但依昔还记得文风很幼稚，充满了劣质的模仿痕迹。但对于第一次写小说的石头来说，我认为很棒。

“不错，不过有点太少了，还没怎么看就没了。”把本子还给石头的时候，我这样告诉她。

听到我的回答，石头松了一口气。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石头在写小说的事情，传得越来越广，开始被班里很多人知道。经常有人在下课的时候跑到石头的桌子旁，上半身伏在课桌上，满脸希翼的希望石头能把小说借给他们看。

我发誓，石头写小说的事情不是我说出去的。

但这件事依然传出去了。

对于这些人的要求，石头一开始是拒绝的。她当时只打算把小说给我们这几个玩的好的人看，但遗憾的是，貌似我们几个对于这本小说兴趣好像都不怎么大。

不追剧、不追星、又没有手机、也没有喜欢的人，这一天天的都在忙什么呢？现在想想实在理解不了，不过当时每一天都很开心。

石头的小说终于开始在班级里引起了轰动，几乎每个人都想要借过去看一眼。石头也终于开始把小说外借，据她说是因为小说已经写了有那么多了，已经达到了可以让人看一会儿的长度。

我很为她高兴，石头成功了。

后来的日子就开始渐渐平淡了起来，石头依然每天一有空就趴在桌子上写她的小说，到了一定的长度就会开始把小说借给想要看的人。

这是在当时，没有手机的我们。

原始的追更方法。

现在想想，当初看石头小说的同学们还是很幸福的。

毕竟如果想要作者多写一点，只需要每天看见她就催她去写就好了。你甚至可以在自习课的时候，和石头旁边的同学换个位置，坐在石头的旁边盯着她写。

这样就不怕石头不更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沉迷于画画。对于石头写小说这件事，开始不那么上心。

石头写小说的第二个高潮，或者说这是我认为的第二个高潮。

是石头的小说不再仅限于本班的同学传阅，而是逐渐把名气打到了外班。

每当课间，就会开始有其他班的同学来借石头的小说。

依然是那个大大的本子，只不过随着翻阅的次数增多，它开始变得陈旧了起来。

这件事很快就被我抛在了脑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有一天石头写着写着小说，突然把笔一扔。缓慢的伸了个懒腰，一脸的如释重负。

我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怎么？”

“老娘终于写完了，以后再也不写了！”石头把本子合上，从头到尾的快速翻了翻。

“你好厉害啊，居然写完了。不过怎么不写了？”

“太痛苦了，我现在看前面自己写的简直看不下去，这什么垃圾......”石头一边翻着小说，一边满脸嫌弃的看着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石头微微往后躲的身体，让我清楚的明白，她说的是真的。

恐怕这一辈子石头都不会再写小说了吧，不过谁知道呢。

以后的事情，只能以后才会知道了。

石头的小说再一次开始了大规模的传阅，这一次，石头没有再气急败坏的满楼层寻找自己的小说。

“爱谁谁吧，最好别还给我了。”

在我询问石头之后，得到了以上的答复。

后来这件事就被石头也逐渐遗忘掉，只有在偶尔聚会谈到这件事的时候，石头才会开始感叹当初写这本小说有多么多么不容易。

一直到小说完结，石头都没有给它取名字。

而我，压根不记得这个小说讲的是什么故事，只记得那密密麻麻难以辨认的方块字。

当初看石头小说的同学，都是真爱无疑。

石头小说的风波就这样过了。

暑假的时候，我去成都玩，记得离家不远的街角有一家买盗版书的店。大量的言情小说，通通只要十块钱。书籍的排版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些都是小问题。

每天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一本小说，一直看到晚上六点左右，一般一本书就看完了。

每次看完我就把书藏在家里的角落，被我妈发现我看这个，一定会被锤的。

幸运的是，很多天过去我妈一直没发现，角落里的小说也已经堆了很高的一摞。

一直到暑假快要结束的某一天，我妈打扫的时候发现了我藏起来的小说。

让我意外的是，我妈没打我。

不过一顿骂是躲不了的，不过我是谁，骂骂而已，还能咋的。

那些书最后依然还是没有留住，全被我妈给扔进了垃圾桶。看着躺在垃圾桶里的书，那些我只看过一遍的书，心痛到无法呼吸。

幸好我眼疾手快，把正在看的那本小说藏在了书包里。

这本书也就顺利的和我一起坐着火车回到了小镇，回到了小镇的那个班上。我还没看完就被同学们借了出去，一直到书最后不知所踪，我都没有来得及把结局看完。

很遗憾，但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