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街上,有风迎面吹过来,也吹在路旁的香樟树上,树叶层层叠叠如大海翻滚着波涛,老叶簌簌落下,我心潮起伏也如海洋,看着这数不清的叶海,此时正是春天,香樟树叶颜色正嫩,新旧迭更,个别老叶色泽鲜红斑斓,每当注目,总有热气扑眼。
听人说,人有两次生命,第一次是离开母腹来到人间。第二次则是灵魂觉醒。第一次生命好理解,谁都是母亲十月怀胎的结果,不管你是否愿意,第一次生命是坐稳了。第二次生命就很难说了,如何才是生命的觉醒,谁又敢说自己有了第二次生命。
小时候住在山谷里,屋前小河潺潺流过,屋后是崇山峻岭,小河的对岸也是连绵大山,山上植被丰茂,绿叶遮天蔽日。走在上学路上的黑森林里,感觉每一片树叶后都藏着鬼魅。还有那可怕的漆树叶,几度使我面如枷官,奇痒难奈,对镜痛哭。更可怕的是,树叶是毛毛虫的庇护所,真是有助纣为虐。从少年青年中年,对云云众叶除了恐惧,基本毫无感知,太普通的东西,熟视无睹到毫无知觉。
退休后,随女儿帮着陪伴孙辈,每天接送孩子上学放学,白天几乎都是我一人在家,操持家务虽然也不太轻松,但必定有属于我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这对我非常重要。边做家务边听书,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特别的享受;在网络和远方的朋友交流,放飞心情和自我;在内在勇气和在外鼓励下拿起毛笔写字;足难出户的我感觉拥有了整个世界。在文字里认识了艾米莉狄金森,费尔南多佩索阿和伟大的哲学家康德,就更不太相信,行万里路才能打开心胸拓展见识。对我来说诗可能并不在远方,而在我常常看到的一切里,身边的人和物,道旁的树和草当然还有花。
不知何时,见叶心动。小外孙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一二年级都是我接送上学,在这条只有几分钟的上学路上,我们相携走过四季。路旁有香樟梧桐杜英银杏,秋天的时候,一阵风过,树叶飘然而下,小孙子会停住脚步惊呼,树叶雨,并仰着头好奇的看着高高在上的树冠,那天真有趣的一刻,就像穿破灵魂的宝剑,让我一震,让我不得不问自己,我会为落叶惊叹吗?
梧桐树也落叶了,斑斓的梧桐黄叶,静静地躺在大街上,大小不一,小的没手掌大,我们常常惊叹那落下来的巨大的梧桐叶,这叶子多大啊!叶子怎么能长这么大呢?感觉不可思议。梧桐是落叶大乔木,路边的梧桐长得还不大,和自然生长的不太一样,能看出来是人工摘顶分叉,在差不多的高度举着一把伞,春夏的绿叶伞给我希望和清凉,秋天叶的斑斓给我喜悦的同时也伴随着落寞,冬天没有叶子,难道在我没有注目的时候栖过凤凰?
杜英也是一种有趣的树,在没有下载识别软件的时候,我只在文字里读到过杜英,因为名字太美而有印象,没想到是这么大的树。就觉得这树好看,一年四季树上总有个别叶子是红的,秋冬时红叶会多些,并不是所有叶子都变红,一些红了的叶子会飘飘然的落在地上 ,绚烂一地让我住足感动,叶子真红真美,红的那么纯粹,美的让我心颤。忍不住拾起一片红叶带回家中,放在书案上,这叶子和古画中美人手中的红叶一模一样,她手里的红叶是杜英叶吗?她真能在叶面题诗?她会题上什么诗呢?而我手里的杜英叶却无法着墨,只能夹入书中或装点书案。晚春时分路过楼下杜英树时,回首陡见杜英树叶绿红斑驳,春花尽开日,杜英叶红时的诗句脱口而出,这当然不合常理,杜英红叶常年都有,基本不受季节的影响,总有个别如花的叶子。
银杏树也随处可见,大道两旁的银杏,全是人工摘顶分叉,树枝依然笔直,在落叶季节里,如同叉向天空的叉子,怎么着也难见其美态。倒是叶子任何季节都让我心动,无论黄绿,都自生美丽。总认为银杏叶是花瓣做的,不是普通花瓣,而且国色天香的牡丹花瓣,春夏的银杏叶,绿中带粉,好似欧碧散落,珍稀古老,出自南宋。秋天叶叶渐黄,如姚黄仙子撒出的花瓣,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端庄秀美,国色天香。叶片也像美丽的衣裙,像少女的绣帽,随便捡拾几片叶子,就可拼的栩栩如生,千娇百媚端庄典雅或调皮生动。偶尔路遇工人修剪树枝,捡一支回家,用清水养着,能感受到它生命的顽强,没有泥土的供养,仅仅只是清水,它同样能活的神采飞扬,持续的绿,比我想象的更为悠长。
香樟树无论老幼,叶子自带气质,中规中矩,闪着金属的光泽。摘一片叶子揉碎了细嗅,沉郁的芳香醒脑提神。剪一细枝水养久久不枯,能与任何花儿搭配,置于书案茶桌,自有一番情绪。樟树花开在四至六月,花色朴素毫不起眼,樟树叶却是最合格的护花使者。
出自《华严经》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很难理解参透。一叶一世界,能成立吗?我不是植物学家,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不管相不相同,我认为一片叶子就是一个世界,有着独立的形状脉络灵魂,虽然层层叠叠又独立遗世。四季的轮回,树叶绿了黄,黄了又绿,满地的落叶,扫去了又落了下来。有新叶如花的美好,也有落叶潇潇的凄凉。我也每天陪着家人静度流年,走着相同的路,干着相同的活,看着相同的树和它的叶,感受着树荫的美好和凉爽,在树下用手机阅读,随心所欲的写下诗句。随着四季的轮转,与树与叶同悲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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