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香港,夏日正盛。白天看来匆忙拥堵的城市,到了晚上就像变了一张脸,五光十色的维港风情,卸去了早前神秘的面纱,活力妖娆的样子让人迷醉。
“和静希姐正相反呢。”
“什么?”
“静希姐是看起来奔放性感,其实心里总还是被堵住的,人来人往,她都假装看不到。”至安靠在餐厅的落地玻璃前,无心看夜景。她的静希姐又在餐桌前发呆了。她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闭了眼睛:“我越是看着她空旷的眼神,就越是想念大叔。”
“嗯,好好玩吧,我得去再看一下图纸。”
“要我买什么带回来吗?”
“就把大哥和奇勋,还有静希都带回来吧。”
收了电话回到桌前,大哥又说起了他脑中中年废柴的人生故事。
“活着就不会遇到什么好事的。”
“所以说,我的人生还会更凄惨吗?”三哥接话,木然地拨弄盘子里的芥兰。
“说不准啊,你们兄弟不是抛下妈妈出来玩了嘛。会被诅咒的。”静希冷哼着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呸呸呸,诅咒是个什么呀,是大家的妈妈呀,难道不是静希你的妈妈吗?”
“噢,呸呸呸。”静希边说着边拉过一旁呆望着的至安的手:“现在还是我们至安最幸福了。”
“对不起了各位,我现在很幸福。”李至安低头笑着,轻声说道。不愿再掩藏什么,只想把自己的幸福都传达出去。
大哥和三哥假装哀嚎着拿起手机。
东勋那头只收到了奇勋的短讯:那姑娘说很幸福。
“大哥的手机在香港没有讯号”。不久后至安又来了一条简讯。
转角会是另一个不期而遇。
至安不太记得是谁先认出的谁了,她从待机室充电区的转角走向停机坪的窗前,那里站着姜允熙。
“我的母亲不久前去世了。所以这段时间抽空回来整理一下。”
“其实,我听说了。”家里的人几乎都去吊唁了。她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同大叔一起去。
“你那眼神,是到现在还讨厌我啊。”
“不是的。以前说的讨厌,更多的是羡慕,羡慕你们共同拥有的漫长时光,里面没有我的位子。现在只是,觉得还要还给你一些,只属于你们的时间。”
“哈哈,我一直以为你跟我很像呢,该说爱的时候就说,爱错之后也不怕再爱。这么看来,你还是挺小家子气的嘛。”允熙抱着双臂,饶有兴趣的盯着至安:“我最初和东勋开始见面,是在临毕业前找不到工作和出路的时候。大学同窗其实也不算同窗。总之,他让人很安稳,觉得好像被他爱会很满足。所以跟着就去见了他的家人,都对我很好,就结婚了。那时候完全是吊桥心理吧——直到怀孕之前,突然意识到这样过不了一辈子,所以生完智硕就马上去考了律师。现在想来也还是觉得庆幸。”
“吊桥心理——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安稳,所以才误以为是爱上了他?”
“我也怀疑过,你是不是因为在吊桥上才爱着东勋。可是,你不是一次都没有单纯为了维护自己行动嘛。那时候就知道不一样了,你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一起动荡,而只是希望他能安稳。非要说吊桥的话,别人站在桥上晃动的时候,是感觉心惊而互相搀扶着,拥抱着。可你只是死命的拉住整座桥,想让它停止晃动。”
她们同时被窗外飞机刚起飞的轰鸣声吸引。李至安盯着那远行不见的小黑点,轻笑着说:“结果他却说,就让这座桥坍塌吧。塌陷之后,再从头开始。于是再也没有那座总是震荡的桥。”
“原本以为我会先远走高飞,只要把他留在安全的地面。后来才知道他是要站到你身边了,才会感觉到安全。”
至安看到远处的大家,买完东西正要从我爱HK的店里出来,她朝允熙示意,准备去迎大家过来登机。
“下次,要和智硕见面看看吗?”
至安背朝她挥挥手。该要遇见的,总会遇见的。
今天又穿了东勋那件I心HK的文化衫。她把头发挽成髻,捋起袖子准备开工做晚餐。
东勋是加了班一路小跑回来的,中午听至安说,晚上要在家做饭,他就心觉有几分奇怪。所以他一开门,李至安就抱上来索吻,他也没有吓一跳转开头。
“怎么不想去你静希姐家里了?”他边吃着腌过的萝卜,边饮了口米酒。
“我,可能要移情别恋了。”
东勋的筷子停了一瞬,先是撒娇索吻,又说要移情别恋,怕是见多了崔宥拉,入戏入的倒真是快。刚想伸去夹花生,至安的筷子就挡上来,夹住他的。
“宥拉不是说,只有相爱的时候,才会不痛苦嘛。我就不能也喜欢我们部长吗?”
东勋撑开她的筷子,夹了一口萝卜凑到至安嘴边。“和宥拉见面了?”
“好像还是总放不下三哥的事。”她凑过去咬萝卜,“我现在在公司更出名了,说是有个艺人的姐姐。”
“听说这还不是李至安最出名的事。”东勋吃掉了剩下的半口萝卜。
“会长孙女和财阀男友。再加上艺人姐姐,这下真是要出大事了,怎么越听越好像都是真的。”至安认真又轻快的埋怨,引得东勋一阵发笑。
“所以说部长怎么了。”
“说是有些害怕我。说是我的眼神不对。做错事的时候也总是只责备其他组员,上周会餐都没有叫上我。最奇怪的是,我根本没有纠到部长的小辫子。问大家为什么这样,大家都说是因为我看部长的眼神。”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部长啊?”说罢他就大笑不止,似是可以在脑中描摹那传说中的眼神,霎时同情起那活在“会长孙女”监视下的无知部长。他笑着摇头,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至安坐在原地发愣。这算是什么结论?
东勋看她盯着自己又变出了狼一样的眼神,便笑着凑过头去主动亲昵。
“今晚不留下住吗?”
“我晚上约了三哥。”
“他答应了?不是说只有晚上能好好写剧本嘛。”他伸手接过至安递来的碗筷。
“我说宥拉姐打算去好莱坞发展,把原来后溪附近公寓的钥匙给我了。三哥说过来拿。”
静希家门口贴了通知,关店时间调前半小时。
至安是那次从东勋家出来的时候遇见的。那天早上宥拉的发布会出了新闻,大叔打电话来说奇勋早上跟宥拉的经纪人打起来了,现在正在警察局。她没放心得下,就从家里出来了。结果远远的看到静希姐从店里出来,直接上了一辆不在出警的警车。于是她又拨回给大叔问静希姐是不是也知道三哥打架的事,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怎么了?”
“噢,没什么,宥拉姐没过去警局吗?”她放慢脚步,后溪的巷子向来安静,她能听到电话那头嘈杂的人声背景音。
“没来。她早上发布会的骚动可能还没解决。现在警局外面有记者等着。”本是新电影的发布会,有记者又想要炮轰崔宥拉的演技,结果被混进现场的三哥破口大骂起来。最后上了当天热搜的,是宥拉当场告白的录播视频。三哥被保安拖着还再朝记者吼说宥拉是天使,宥拉便当场宣布说要和三哥结婚。再后来是怎么又打起来的,就无从得知了。
“三哥还不让出来吗?”
“嗯,你现在在哪儿啊?怎么听到铁路口的声音了。你别过来了,在家等着吧。”
“你有办法脱身吗?当着记者的面?”
电话那头就只是叹息。
“你等着,二十分钟之后我给你消息,你就带三哥出来吧。挂了——”
于是宥拉事件的后续又在网上迅速发酵,有不知名人士反映说在仁川机场附近目击到一起车祸,是崔宥拉自行驾驶的保姆车,撞到了隧道口的隔离带,而目前崔宥拉已不知去向。
至安赶到警局门口的时候,正有记者追着紧急出警的车子离开。只剩下三两留守在原地,还是想要得到前知名导演朴奇勋的第一反应。
她正想要亲自过去引开,就看到静希从一旁的警车下来,像是故意的大声喊着“刚才后门那个真的不是崔宥拉?”上一秒还面面相觑的记者,这一秒已经朝警局门口赶过去了。
静希朝至安看过来,示意她抓紧时间让三兄弟出来。
那晚东勋给至安去了讯息,问崔宥拉到底去了哪里。
至安却只是说,三哥的剧本早就写好了。
也许是悬疑推理那一类的?
至安心想,中秋降至,这下倒是还有另一件事要好好推敲推敲了。
“你说晚上要住过来?”
“嗯。”至安察觉到静希口气里的几分不情愿。
“怎么了,和东勋吵架了啊?”
“不是,明天是中秋啊,说好了一起过的嘛。要不然我把大叔也叫过来啊?”
“啊,算了算了,我真怕你们就要在我家办酒席了。”
至安挽住静希的手臂,靠过去撒娇。两人打闹间,没注意到一旁狂奔而来的宥拉。
“姐妹,我要结婚了!”她拧着手里的背包肩带,说着早就人尽皆知的好消息,“我今天能也住过来吗?我们就开单身派对不好吗?”
直到三人碰起酒杯,静希才意识到有诈。今晚明明是那该死的足球会复赛的日子,她看着宥拉和至安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眼神交流,才明白两人串通了,是特意借机跑来套她的话来了。
“哎呀呀,李至安,这么看来,你真是和朴东勋一模一样。都以为是最贴心最老实的孩子,但要蒙起人来,也不会多眨两下眼睛。”
至安意会到静希在说今晚刻意安排的聚会,只得故作无意的朝静希使劲眨了两下眼。
“东勋小时候,那三兄弟和爸妈去杀猪,猪头砍下来是要拿去祭祖的。尚勋那时候已经上学去了,为了能在同学面前炫耀,晚上要带着东勋和奇勋去偷猪头。没想到东勋把猪头带上,半夜先跑去截住了哥哥和弟弟,吓得两个人以为是猪妖跑来寻仇,一下就在父母面前都给招了。”
至安在脑子里把大叔的鼻子往上推了推,似是可以想到他扮猪脸的模样,笑得呛了口啤酒。
“等一下,至安要蒙你,还带上我,所以我是那个被带上的猪头?”
“噢,宥拉你的逻辑思维怎么突然变好了,是个聪明的猪头了啊。”
“至安啊!”
“这故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管不管,静希姐你今天一定要都招了,不然猪妖一定会找你来算账的。”
“呵,我难道会跟尚勋奇勋一样吗?”静希说着饮尽了杯子里的啤酒。
宥拉撇嘴回不出话来,朝一旁的至安求救。至安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静希姐,你知道自己最近眼神都变了吗?以前看你时不时的就会放空,好像跟当下的空间隔离了一样,只呼吸回忆里的空气。最近真是不一样了,每时每刻的眼神好像都在说话,有时候笑得分明,眨眨眼睛都在跟别人说你很幸福,有时候又只是自言自语一样,一下恼到蹙了眉,一下又嘲笑自己太在意。”
“都说年纪越大,会记得越多以前发生的事情。我倒好,以为自己要记得一辈子的,和某人的回忆,现在却连他的面容都要快忘记了。”静希眼里闪着眼泪,被她一下抹掉。故事和面容都老去,都溶解,记忆里的感觉却很难更改。但她下一秒,却已笑得开怀,她那从隔世里走出来的笑容,才让她真正迷人地绽放起来。“算了算了,我也没有单身了。”
至安和宥拉交换了个眼神,同时盯过去。
“就是有那么个人。”
都是刚好有这么个人。是上天眷顾,才能在凄苦的人世,兜兜转转的遇见、分离又重遇。重生了一百次,变成了更好的人,好像也就只是为了遇到那个人。
复赛输的很快。加班夜之后的朴代表,没能发挥出最好的实力。然而今天他却不是唯一一个毫不在意输球的人。
久违的三人行回家路。尚勋醉的明显,心里的话一句都藏不住,没头没尾的像是倒豆子一样。
“东勋啊,我最羡慕的弟弟啊,你那人生第二次的青春期,能顺利真是太好了。我原本想到你和允熙分开,就觉得完了,我真是个罪人呀。现在想只觉得高兴。本来嘛,人生有些苦痛的细节真的都不算什么,重点是苟延残喘也还是活下来了。没想到在这个年纪了,还能在人前炫耀说自己的亲弟弟过的幸福。做得好,朴尚勋啊,做得真好。”
大哥心里的想法,东勋总能看透半分有余,他知道大哥虽然吝啬贪财又有些优柔寡断,但如若能为家人挡下几分痛苦,叫他哭也好,下跪也好,再卑微的方式,他也会努力去完成。唯一让他讶异的,是自己打从心底来的幸福,竟也能完整传达给大哥,让他能从长久的愧疚感里解脱,继续安心完成他大哥的角色。他在此刻,又爱至安更多一些,是带给他赖以呼吸的空气的人,是教会他治愈人心的微笑的人。
奇勋在一旁亦是少有的,没有嫌弃大哥的胡言乱语。剧本写到最后,竟然真的在现世上演,不知应该被标榜成现世还是剧本的奇迹。偶尔站在上帝的视角,又好像只是在楚门的世界。假若过滤掉所有的哲学观,他能察觉到的,也许就是被叫做幸福的感受。
“我也羡慕二哥。听到至安那姑娘说她很幸福的时候,我才想起了总是在酒局上表白而破坏氛围的那个人。坚持拍电影,坚持做清扫,或者坚持写剧本,其实都是出于某种偏执。偏执里面衍生出自卑和懦弱,越积越多,就渐渐让人忘记纯粹的感情。所以我也想要对她说一次,至少说一次,有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很幸福。”
东勋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开关门,又反锁。他运动后,感觉身体很沉,脑中虽然闪过一丝被闯空门的念头,但没力气起身。
还是第一次被她钻被子。轻手轻脚的爬上来,环抱在他的腰间。意识被慢慢唤醒,又觉得困倦的睁不开眼,他只下意识的回抱过去,没料到她一个轻吻,落在他的胸膛。
“怎么来了?”他自觉像是在呓语,咽了口水,又吐出平缓的呼吸。
“想你了。”怀抱里的人努力向上钻,仰头去凑他的嘴唇。他在梦中觉得有几分干渴不说,被她吻的气息都紊乱了,觉得快要窒息,瞌睡虫才不情愿的爬走,留下他渐渐转醒的意识和身体。
至安热情的太过,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从眉眼吻到嘴角。直到他翻转身子压过去,她才略微收敛,耳语道:“醒了?”
回应她的便是个更深更长的吻。略开她颈间的碎发,他也吻进了她领口露出的肩膀,自然而然的想要去解彼此身上的衣服,而探索久未被触碰的领域。
东勋感觉到小腿上摩挲的脚丫子,蹭的他发痒,又清醒了几分,猛的起身看身下那位已然要睡去的小脸,有些好气的戳着她的肚脐:“你要睡了?”
她只管翻身卷起被子,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不再说话。东勋起身看了眼闹铃,已经快早上五点,这一觉可不知要睡到几时。才反应过来她是凌晨从静希家跑了出来,不知究竟是酒没醒,还真是想他了?
他想了想,穿回衣服,索性也睡不着了,干脆出去晨跑。
两人都再次转醒,已经快到下午两点。至安从她被环抱住的被子团里钻出半个人,又动弹不得。她隔着被子拱了拱大叔的膝盖,才听他哼哼唧唧的醒过来。
“醒了?”他仍箍住被子没让她动弹,清了清嗓子又问:“怎么大清早的跑过来呢,静希呢?”
“我凌晨醒的时候就剩我一个人了,那么早又没有车,只好过来啦。”
东勋倒吸了口气。理由倒是充足,但撩了他那么一阵子,居然就自己睡着了,还美名其曰说是想他才来的。他这会儿是真不想放过她了。
“热死了,让我先钻出来。”至安想把被子扭开,见他还没动作,只好连亲三口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好不容易解放出双手,东勋翻身又压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只是盯着她。
“真是勇敢。”
“嗯?”
“也很漂亮。”
她听得赧然,想要去捂自己的脸,手腕又被压下去。大叔的呼吸又近了几分,她才感觉有点紧张,想看他又不敢直盯着回应他的眼神。
“就看你善不善良了。”东勋放开她的手腕,才一秒就被她反客为主坐在他身上。她嬉笑着凑到大叔脸前,伸手去推了推他的鼻子,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她想起昨晚醉酒前静希问她,为什么总是挑早上跟东勋见面。
“晚上在后溪见面的话,总怕自己不小心睡了他。”
又到了中秋,是可以赏月的日子。亲爱的月光,我也终于把你拥进怀中。潮汐涨落,仿佛都是你留给我最美的祝语。但愿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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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算是彻底结束啦。要再有新构思,就是新故事了。
有朋友反映说这故事前面的部分比较无聊。把前面几个章节做了改动,脉络大致不受影响,故事的连贯性应该会更好一些。
终于能从大叔里走出来了。我要赶紧在灵感再来之前,跑回去把新书看完!
希望Lofter上有更多大叔相关的文,大慧会努力给你们应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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