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看风景的人说（三题）

      〇看风景的人说

      手头有本书：萧红亮编著的《视野中的风景／湘潭美术卅年散记》。这段时间的阅读，几乎就是它。这道风景，以画为主题。我这门外人，有几句心得，在画外。于是，出现了这个标题：看风景的人说。这本书，主要有三个特点：

      一、纪实性。该书以访谈为主，兼容纪录、随笔、研究。字里行间，充满故事与细节。通过面对面的访谈，现场交流，反映艺术生活的亲身体验，挖掘书画中的经历、书画外的故事。比如，一篇访谈里，讲到我市一位作家与王憨山、钟增亚、夏湘平、刘二刚、莫鸿勋等人的亲密交往，妙趣横生，引人入胜，感同身受。纪录文章《老画家的心结一一记李由凡最后的二年零二个月》，交往中见情感，详实外见灵动，文字里见灵魂。

        二，可读性。《陈小奇艺术访谈录》，是我相当看好的一篇。因为它，有很强的可读性。访谈中，没有夸夸其谈，没有大道理，没有概念，以平实的语言娓娓道来，篇幅虽长，味道十足，如嚼橄榄。那位老画家，熟人的名字都记不起了，仍然坚持画画。病到不能自理、意识模糊、穿越时空，念念不忘的，是画家，画展，画册。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当然动人。

        三、借鉴性。好书如镜子，看见他人，照亮自己。书法是一个生命体，一个宇宙。尹军提出的这个观点，我粗浅地理解为：一幅字的成败，不光看一点一撇，一横一竖，得看对整体的把控。如果是我理解的这样，画画，唱歌，作文，每一类文艺何尝有别。陈光强画昌山，融入了自己的情感。那是他的家乡，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一位金石书画名家因腿伤住院期间，主动解囊，资助先天伤残女孩治病。“艺高千尺，做人在上。”看风景的人这样说。

        〇画外读画

        这个标题，至少有三层意思：我在画外，我在画的门槛外，我在画家的圈子外。捧读完《从艺四十年（1981-2021）萧红亮》画册后，我也想出书：《作文五十年（1972-2022）刘闻冰》。书没出来，问题来了。许多知名人士，为画册喝彩。而我，就算有三两个朋友，也未必能抽出时间呼喊几声。除了一头鹦鹉，三只母鸡，一园蔬菜，几乎没有更亲密的。若有可能，到时候，请它们替我发发声。

      这本画册，我选几张印象深刻的，试图作些些解读。条件宽松：画得简单，一眼就引起我的共鸣。醴陵瓷瓶上的《富贵有余图》，是我若干年前就接触到，极为心动的一幅。那几条鱼，何等面熟。小时候，竹竿上系截棉线，棉线上绑根蚯蚓，钓上来的，就是画上的这几条。落款的字好看，像浓眉大眼的新娘子，像带露水的空心菜。当然，我并不看好牡丹花。不是画得不妙。我读过《红楼梦》，我目睹过许许多多一地碎玻璃的残酷现实，我了解大富大贵之后是什么。

      两颗瘦长的芋头，横躺在中间。上面一根竹子，下面半颗煨熟去皮的芋头。这画，叫《灰汤写生》。简单，干净，温暖，看了还看。“地炉枯叶夜煨芋，竹笕寒泉晨灌蔬”。陆游这联诗，为画增色不少。我种菜二十多年，年年种芋头，对煨芋头香喷喷的味道从不厌倦，对芋头落落大方的性情充满好感。

        两个硕大的南瓜，几根粗糙的藤。爆棚的《顶峰写生1》，一次次冲击着我的阅读。我父亲这几年，每年收获上百只南瓜，长长短短，堆积如山。喜欢的，就拿走一两只。拿不完，吃不完的，切了丟到塘里喂鱼。我爱素淡，油盐都不放，清蒸的日子甘甜无比。

      《顶峰记事》，画面就一个玉米棒。右上方，一堆率性的书写：“山上的白云真白，就挂在眼前的山头上……”简单，到极致。寻常，最是不寻常。可能是种子的缘故，我种出来的个大，饱满，亮堂。只是，我画不出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画再简洁，也是主角。落款上的字，不要霸气，要和谐。另一幅，叫《锦绣前程》。一只长尾巴的锦鸡，待在腾空而出的枯枝上。空灵中，省去许多话语。

      一位曾任炊事员的同事，几个月前去了天堂，生前没读过几册书，我却记住了他的一句话：“这么好的月亮，不照可惜了。”为什么记得住呢？因为简单，形象，话中有艺术。上面提到的这几幅画，具有这样的气质。萧红亮画册中还有不少这样的画，一并叫好。我这叫好，当不得真的。因为，我只是画外读画。

       

        〇孤独鸟

        手头有幅画，准确地说，是画的照片。因为，纸质的还行走在路上。画的标题，叫《居高声自远》，一幅淡淡的水墨。我的第一印象是：素淡，高雅，低调；那看似居高临下的孤独鸟，其实就是我本人；满心欢喜。怎么画，是画家的事。怎么读，是读者的事。这是很正常的，何必强求。不管怎样，喜欢就行。

        喜欢它的素淡。素淡，是它的基调，萝卜白菜，素面朝天。内容如此丰富，涂上去的，估计也就几滴墨水。表达出来的，岂只几滴墨水能做到。瘦长的松枝上，几爪清香四溢的松花。松枝的最高头，光秃秃的。孤零零，站着一只鸟。画是一个条屏，为了欣赏与解读，不得不忍心将它拦腰截断。多么合算，一分为二，一幅变成两幅了。

      喜欢它的高雅。高雅是内心深处散发的潜质，是量身定做，是一见钟情。清新，自然，不做作，比什么都爱人。一看，就喜欢。树枝上零星的淡墨，是树的斑点，彰显出生活的沧桑。那几簇亮色的淡黄，彩笔一样的松花，反衬出鸟的孤独。简单，就是高雅。整个画面，除了松针、松花与羽毛，那些或直或弯的树枝，就像小路，几十秒钟就走完了。手上的功夫，却是几十年修炼而成。

        喜欢它的低调。低调，是站在高处的张望，骨子里的张扬。每片树叶，每根松针，自带锋芒，柔中有刚，与生俱来。宁肯折断，宁肯枯黄与凋谢，决不妥协，毫不退让。那回头张望的鸟，是麻雀、鹦鹉、乌鸦，或其他什么鸟，不得而知。反正，读出来的，全是孤独。孤独是一垅开阔的稻田，花香遍地，稻浪金黄。喜欢孤独。孤独是最营养的人间食粮，是迷人的天堂。

      这幅画的作者，从没见过，不太了解，知道是湘江对岸的一个湘潭画家。陌生，有陌生的好处。蝴蝶，在心上。喜欢他的字画多年了，没必要奔走相告。比如，在路上遇见一个好看的姑娘，忽然跑过去告诉人家：你真漂亮。如果真这样冒昧，人家不误解才怪。素淡，高雅，低调。这是我喜欢的理由。萧红亮的字画大都有这些特点，就像这幅《孤独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