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霖铃】之十三

夏紫涵像熟睡的婴儿，安详，平静，连呼吸也变得微弱轻盈。张浩南一刻不离地守在病床前，凝视着这位视他为最爱的妹妹。一个杨柳扶风的瘦弱女孩，爱一个人，竟那样绝决。此时，张浩南心里只有愧疚，盼着她快些醒来。五年前，在美国，病床上躺的是他，床前坐的是她。她不离不弃，悉心照顾，一直到他康复才回国。他知道，从那时候起，她已将他视为自己一生的挚爱了。可面对她炽热的爱，灼灼的心，张浩南始终无法开口，将自己内心的隐秘抖落给她看。他可以欺骗夏紫涵，却无法欺骗自己，他心里始终都放不下慕雨萱。现在，夏紫涵已将爱之舟死死地靠在你身旁，眼巴巴地望着你，只等你一脚踏上去。张浩南甚至在有一刻，在夏紫涵耳朵上祈祷着:紫涵，你别吓我，只要你醒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素兰进来，拿毛巾擦夏紫涵的眼角和嘴角，张浩南想接过毛巾，却被素兰挡了回去。这些天里，张浩南没日没夜地陪在身边，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骂也骂完了，还能怎样？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要不是张浩南，她这个老婆子恐怕是早撑不住了。等擦完了，素兰没好气地说，你赶快回去睡去吧，紫涵要知道了还不心疼死！张浩南笑笑说，没事的，还是您回去吧，我看着。素兰坚持道，不行，你已经三四天没合眼了，把你身子搞挎了，我可担待不起。张浩南看拗不过素兰，便道声别出门。刚出门，只听素兰一声惊叫：闺女，你醒了，醒了啊！张浩南破门而进，只见夏紫涵睁大眼睛，头转过来转过去，似乎在寻找什么。素兰激动道，闺女，妈妈在这儿呢，这儿呢。夏紫涵望了母亲一眼，把目光锁定在了张浩南脸上，她幸福地笑着，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张浩南冲过去抓住夏紫涵的手，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素兰急忙出门大呼小叫地喊医生。谁也没想到，夏紫涵是醒了，可无论她嘴巴怎么开合，竟然说不出一句话。医生告诉张浩南，可能得了失语症。像病人这种情况，能清醒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语言障碍，只能通过后期训练改善了。

夏紫涵的突然失语，让素兰再次像一只失控的狮子，将罪责全部归咎于张浩南的无情无意，更让张家上下乱了阵脚。靳丹丹呆坐在病床上，嘴里不停地咕叨着，好好的，怎么就失语了呢？怎么就失语了呢？张雅楠撅着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说紫涵姐还说割肝救母呢，这下完了完了全完了。张成豪瞪了一眼张雅楠，张雅楠望了一眼母亲，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捂住嘴，生怕她的不当言论被母亲听到。张成豪想的已不是肝不肝的事，而是这桩原本谋划好的婚事，现在似乎只能搁浅了。靳丹丹问，成豪，紫涵和浩南的婚事咋办？张成豪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又思考了好一阵子，才沉下脸说，既然素兰反对，那就以后再说吧！靳丹丹说，我看趁这个劲就算了吧，我们总不能娶一个哑巴等儿媳妇吧？张成豪转过头望了望靳丹丹，脸色越发难看，没给靳丹丹一个肯定或否定的回答，起身说公司有事就走了。

靳丹丹和张雅楠互相对视，谁也没说一句话。

忽然，靳丹丹说，雅楠啊，你哥的事成这样了，那你呢？你总不能叫我临走还看不到希望吧？

妈，你说啥呢？再不要胡思乱想，你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事的。张雅楠急道。

靳丹丹瞪着张雅楠淡淡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