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浮渡河的记忆》
(一) 浮渡河的夏天
四十年前的小时候的夏天,现在还存在记忆里的多是关于浮渡河的回忆。
我的家乡在瓜果飘香的辽南,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村前的浮渡河是一条界河,河南是大连市最北的一个小山村,河北是营口市最南的一个小山村。浮渡河从两个村子中间蜿蜒而过,是河南河北两个村子夏天共同的浴场。浮渡河水遇到天旱的年头水少得刚及脚面,碰到几十年一遇的洪水时则深及百尺浊浪翻滚,沿河方圆百里的房屋、人畜、树木、巨石、泥沙裹挟而下,气势汹汹,一路咆哮着直奔向十里开外的渤海。
我既不喜欢浮渡河水少的时刻。也不喜欢浮渡河暴虐的时刻。我喜欢的浮渡河水大人坐下刚漫肩膀,七八岁的孩子站在水里露出肩膀。
夏天的傍晚是浮渡河最热闹的时刻。吃过晚饭的大人孩子三三两两地结伴而来,晒了一整天的河水暖乎乎的,清亮平缓,不冷不热,舒适熨帖。浮渡河底铺满细柔厚实的白沙,光脚踩在上边,柔柔软软的满心舒坦。浮渡河水既不像海水深沉得没有温度,夏天去亲近他,也板着张冷脸,让人心凉;浮渡河水也不像十里外的温泉,热情得又有点过了头,对谁都不遮不掩,让靠近她的人脸红心跳瞬间浑身滚烫。傍晚的浮渡河笼罩在夕阳西下的余晖里,象一位打扮妥当的少妇,袅袅娜娜,风情万千。孩子们一到河边,立马青蛙跳水,一个个扑通扑通相继落下,水花四溅,笑声骤起。女人们坐在河边的水里边洗澡边洗衣,男人们聚在远处的水里高声说笑,谈古论今。孩子们光着身子泥鳅一样在水里窜来窜去,有几个捏着鼻子趴在水里练憋气,有几个手忙脚乱打狗狍,还有几个躲在远处打水仗。人人都眉开眼笑,人人都欢天喜地,一天的忙碌和疲惫随着清清河水越飘越远。掌灯时分,人们陆续从河里走出来,晒在石板上的衣服半干着,混合着河水和青草的气息,被一件一件地收进柳条筐里。沿河的一条条被茂密庄稼挡住的小道上,响起了窸窸窣窣小心翼翼,深一脚浅一脚却前后左右彼此照应的脚步声。
暮色渐深,浮渡河安静下来,河水小声流淌着,好象年轻的母亲嘴里哼着的一首摇篮曲,轻轻摇晃着沿河两岸人的好梦。
从十八岁离家求学至今,近三十年过去了,国内国外,城里乡下,再也不见小时候夏天,那条清亮亮、暖乎乎的浮渡河。
《关于浮渡河的记忆》(二)浮渡河的冬天
深秋后不久的一次骤然降温,一夜之间,浮渡河面悄悄地结上一层薄冰,白绒绒的霜降落上面,象一张敷着面膜的白脸。太阳出来后,霜气凝成一个个水珠,渐渐又融成水,在薄冰上聚集流淌奔向远方,这时的河面就象一块巨大而透明的玻璃,青青的河草间或镶嵌其中,冰玻璃就升级成了冰琥珀,随着天气不断变幻,冰琥珀慢慢由深绿转成米黄。
村里心急的孩子会隔三岔五地来河边试探冰的虚实,淘气的会伸出一只脚小心地在冰上踩一下,再快速地收回来凝神看,没冻实的冰哗一下裂开了,受惊的河水一下子冒了出来,碎冰片飘飘悠悠地乱撞几下,不服气地打了几个旋儿,又乖乖地钻到冰层下,飘走了。动作利落的孩子,做这个动作气定神闲滴水不沾;性子慢的可就惨了,轻则弄湿一只鞋,重则一个趔趄栽到水里,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从水里爬出来,也不敢立刻回家,只能忍着冷,在小伙伴的协助下,哆哆嗦嗦地在河边笼起火,烤了半干再回家,而一顿打终是躲不过了。
三九之后,冰冻实了。浮渡河变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天然大冰场。滑冰车的孩子来了,不管是独自一人滑的,还是驮个伙伴滑的,快乐的笑声是一样的。骑单腿驴的孩子是冰场的王子,薄薄单刀支撑的轻松自如,可不是谁却能驾驭的,只有平衡和把控好的人,才可以骑。原本在河边路上骑自行车回家的孩子,也被河里热闹的场面所吸引,兴冲冲地来了,异想天开地在冰上骑起了自行车,可别说呢,这冰上自行车和单腿驴还真有点象,谁知没走多远,正得意地吹了几声口哨,突地一歪,摔个四脚朝天,人还在原地捂着屁股蛋叫呢,自行车却七扭八拐地兀自滑行一段后,啪地扑倒在地,只剩没回过神儿的车轮还在撒着欢地空转。天然冰场上即使什么滑冰工具也没带的人,也依然有玩冰的快乐,弄个冰块向远处投掷,或者就把冰块当个球,大家你来我往的,仍是满头满脸升腾的汗津津的快乐。
浮渡河沿岸村子里的每个淘气的孩子的冬天,都有一段又一段的冰上嗅事,在长大以后的某个梦里,千回百转,不约而来。那可能是一辆人己翻滚而下,回头却眼见入水的冰车,在水里飘浮一段后,冲入冰下,你在冰上,看得见它横冲直冲,停停歇歇。它在冰下,身不由己,辗辗转转。半梦半醒间,惊觉故乡还在,童年己远。
我的冬天的浮渡河。
《关于浮渡河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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