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

佛家说无心，即真心离妄念，没有执著。世间万物皆无心，无执念，所遇美丽便平常。

祖母信佛却不识字，小小年纪的我被唤来充当小老师。怎奈经书上的字大多是繁体，不足十岁的我虽识得不少汉字，终是无能为力干着急。祖母记性好，一本经书经他人传授诵读几遍之后，就能牢记心中。背得多了遗忘也在所难免，每当唤我时，我会拋下兴致中的游戏欣然前往。只是遗憾十有八九不认识，祖母不急不恼，努力回忆，而我借以所学汉字努力辨认。一老一小，一个吟诵，一个数字，有板有眼，居然能在密密麻麻的经书中找到被遗忘的字。无数次祖母在回忆中，找到忘记部分的位置，或忆起，或经过我辨认出，婆孙俩会相视一笑。那种开心如同破解一份未解的电文密码，兴奋而满足。如果不能帮到祖母，我会懊恼半天，事后会记下字的结构，父亲在家的日子一股脑向他请教。

祖母无心请教于我，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又能帮到她老人家多少；幼时的我无心帮助祖母，竟识得不少繁体字。这正契合了佛家所说：将散乱的心变成集中，从集中到统一而无执著。恰巧一切在无心中开始，又在无心中各得其乐。

我不是信徒，儿时在经书的熏陶下也算识得智者思维。一次读书，一次健身，并没有想去改变什么，却意外获得内心的充盈和沉静。

早晨为孩子们准备早点时，迎着东升的旭日，又是一个平淡的日子，心里无波无澜。就在我扔鸡蛋壳时一扭头，发现窗台上的一盆蟹爪兰顶着一朵花，比晨曦里的霞还要清新，娇艳。我以为是错觉，待孩子们上学后细细观察它。不错，是一朵正在开放的花，有二瓣花片还未全部展开，端庄、大方地努力伸展。更稀奇的，是旁边的一片叶尖也顶出了一个淡粉色的花芽，默默挺立，静静待放。

那一刻，我努力搜索日历里的今天是几月，没错是四月。一朵原本开在冬日里的花，却惊艳了暮春的早晨。它本无心，只在做着有关美丽的梦，是谁再次唤醒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绚丽。

它的邻居，是一盆栀子花树。枝叶繁茂，枝顶上齐刷刷冒着无数花蕾，一眼看到它的人不免浮想联翩。早市上，我便是那个看见绿叶间缀满白色栀子花的人。几乎是看到就端在手中，更别说和买花人讨价还价了。买花人见我爽快，又送一小盆金枝玉叶。谢过卖花人，我右手小心翼翼地端着栀子花树，右手拎着金枝玉叶的塑料袋回家。我把栀子花树放在阳光最好的地方，每天照料，期待它灿烂一树。一日，那朵最大的花蕾打蔫了，我欲扶正它。孰料，指尖轻触间花蕾掉落。

我暗想：估计没有侍弄好，这算是意外吧！待我再去关注另一朵时，它也早早凋谢在我惊愕的目光中。“这盆栀子估计开不了了！”先生口气中带着不易查觉的嘲笑。“好像吧！”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再次看到角落里的一枝独秀，正中位置的栀子树沉默哑然。我突然明白，许是我从见它时太过于痴迷，还是它也过于执著，才会有如今的独自伤神。终是我的错，因我的贪恋害了它，错过了花季。如果我心无妄，无贪瞋，性自清净，花自会开。

这正好也应了俗语一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周末贪恋春风，与先生骑车踏青，欢愉、舒心充溢心间。家中一对少年伏案学习，晚饭之后继续笔耕，直至零时一儿还在埋头苦干。问道：“还不休息？”儿答：“作业未完。”瞬间辗转难眠，如若用心写作，早已完成；如若贪恋玩耍，自然未完。先生大怒，怒其不争，大半夜高声训斥。我的怒火也将燃烧，忽想起家中花事，遂平息怒火。学习的过程中没有乐趣，就会枯燥，这时过于执念而训戒孩子，反而事得其反。父母教孩子做人，教孩子养成好习惯就够了，学业以无心静修，顺其自然，不然种瓜得豆，种豆得瓜，岂不是怪事。

一日晚归，寒风中双手拎着重物。走至单元门时，几位壮汉齐刷刷退后等我开门。随着手机小程序打开门，我于余光扫视，壮汉无动于衷。艰难打开门，因手中重物而动作迟缓，还未进门，壮汉们鱼贯而入，留下我哑然呆笑。不觉心头像堵上一样，生气、愤懑冲上心头。转念想想如果无心，及时放下这颗自我的心时，才能变得平静。太计较过错，人就会变得不可理喻，有棱有角，这样不但无法心复内心，还容易受到伤害。

无心，任是揣摩经书的祖母，还是灿然盛放的蟹爪兰，或是不再执念的父母，不正是修心的必然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