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学文终于默默地长舒一口气。拿起课本,他慢慢迈下这块他坚守了六年的“土地”。孩子们一窝蜂的往门外拥挤着,他忍不住呵斥几声,心里不住叹息:这些一年级的孩子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办公室里很安静,现在是午饭时间。这样也好,他对自己说。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决定了”?强子凑过来。
“嗯,决定了!”
强子先摇了摇头,随即点点头。他伸出肥大的手掌,拍在学文肩头。
“也好,啥时候发了财,别把哥们忘了”
学文苦笑着,没说话。
剩下的东西不多,没装满一个小纸箱。他抱着纸箱往外走,走廊里,一个小女孩叫住了他。
“老师,你要走了吗?”
“嗯,会有新老师来教你们,不用担心。”
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他这才记起,她叫红红,是她教的一年级一班的女孩。
那天,他正在走廊里,往一年级一班的教室里走着。远远地听到教室里传来哄闹声。他走进教室,瞬间安静下来的同时,一个女孩嘤嘤的哭声传来。女孩蹲坐在书桌旁的地上,两只小辫子散乱着,书本散落了一地,她的头埋进臂腕里,抽泣着。他扶起女孩,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捡起地下的书本,眼神严厉地环视一遍教室里的孩子,有的
低着头、有的正悄悄看过来、有的小声嘟囔着什么。
“上课”!学文喊了一声。
上着课,他不时看向那个女孩,她的眼睛红肿了,还不时抽泣一下。
站在讲台上的他,思绪随着眼前的女孩飘远。
那年,他也是女孩这般年纪,文静的像个女孩子。有一天,在课堂上,他和其它同学一样正低头默写老师布置的词语。女老师的咆哮声传来“说,这是谁干的”……
大家抬起头,老师的眼镜歪向一边,鼻头喘着粗气,刘海在额前飘来飘去。一只手拿着那块骇人的木板,一只手上挂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只瘦瘦小小的乌龟。几个首先看清的同学忍不住哄笑出声。“啪”的一声脆响,木板拍在桌上,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说,谁干的?”
大家都低下头不说话。
女老师晃着手里的木板,挨个质问着。问到后排的小海,他结巴着说“是学文弄的”
我猛地从坐位上站起“不,不是我!”
“你别说话”,女老师吼过来。
还有谁知道?
小海后排的大力站起来,“对,是学文,我看到了!”
我感到我的脸上像着了火,急切的想说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记得有一次没让小海和大力抄他的作业,从那天起小海总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看他。
女老师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来!”
“不,老师,不”他想说什么。
他还是把手伸了出来。
板子落在手心里,钻心的疼,泪水模糊了双眼。
挨到下课,他用那只没肿的手提着书包,跑回家里,大哭一场,发誓再也不来这样的学校,不要这样的老师。
后来,母亲把他送回学校,把情况和老师讲明白。
女老师和母亲保证以后不会再打孩子,至于把乌龟画粘到她衣服上的事,她只说都过去了,不用提了。
小学五年很快过去了,他虽然感到女老师时常有意的疏远他,但是他也乐意这样。
直到高中,一天在课堂上,语文老师扶着眼镜凑近看着他写字,惊讶的说出了让全班同学觉得可笑的话“学文,你都上高中了,写字的插笔顺序还不对啊!”
同学们轰堂大笑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真想在地下找个缝钻进去。
从那以后直到师范毕业,他都避免让别人看到他写字,作业带到宿舍或图书馆找个偏僻的角落。
他恨透了那个女老师,因此讨厌和畏惧所有的老师,选择师范专业是被父亲逼的。
高考前夕,为着报考志愿的事,他和父亲大吵一架。父亲希望他考师范,做老师工资稳定,名声好,不用离家太远。他喜欢画画,想考美术学校。父亲大骂“不务正业”。!
摔门而去。
没过几天,家人从学校急急把他喊回家。父亲出了车祸,他赶到时,父亲用尽最后力气让他保证考师范的事。他犹豫着,看着父亲期望的眼神,终于点了头。父亲走了。
他顺利的念完师范,回村当了小学老师。他成了学校里最怪的老师,六年来他只教一年级;不论冬夏,站在讲台上不停的擦汗;带回家给孩子们批改作业。
一年前的同学聚会上,他喝多了,同学们都离开了,他最好的朋友刚子陪着他。刚子是聚会的发起人,也是这家酒店的老板。
“学文,别喝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刚子把他和酒杯拿开,坐到他旁边的空椅子三。
学文把杯子夺过来,自己倒满,自顾自的喝着。“别拦我,让我喝!”
那晚,学文醉了。
不久后的一天,刚子打来电话“老同学,有没有想改行啊,我在城南刚开了家酒店,现在需要个老板,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是认真的”刚子不正经的嘻笑着。
学文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挂断电话,他一直在哪里发愣。
也许是该做决定了。
他抱着纸箱敲响家里的门,妻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她解释。也许妻会纠结很久吧!想到这里,他竟不由自主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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