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想念外婆的,今天我一定去看她。
外婆已经98岁了,住在舅舅家。
每次去见她,她都说,叫你妈不要来看我,她太忙。
每次问她:外婆,你需要什么我买给你。
她都说,不不不不,要给我花钱。
生怕她的存在是一种累赘,给我们负担。
如果去见她,提前说,她就会提着一口气,耐心的等着,等着。
怎么还不来?现在几点了?
于是就采取不打招呼去看她。
她在床上坐着待着躺着,不知道白天黑夜,听到我们来了。她总会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把我们的手握得紧紧的。
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她的耳朵也渐渐的聋了。
要跟她说什么话,就得在她耳朵边喊着喊着。
以前的她是大智若愚,突发性耳聋,什么不顺耳的,她就瞬间耳朵聋了,听不见。
现在倒是趴在她耳边说什么话,都要大声吼着吼着。
靠摸手来分辨来者是谁,从准确地说出名字到想了好久还说错,继续想,名字到嘴边却出不来。
2017年元旦,外婆摔了腿,动手术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至今已经两年了。
我实在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度过一个人既耳聋又眼花的时光。
最爱热闹的她却最终得面对一个人的孤独。
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还在担心给我们添麻烦。
一个人内心要有多强大,她才能时刻的保持自己的信念?
她的腿有些经脉不通,按摩一下脚指头都说很痛。她还是坚持每天动100下。
跟她说我们拉你去晒晒太阳,出去玩,她不肯。
睡在床上的她越来越消瘦,越来越消瘦。
摸着我的手说,哇,你的手这么月巴啊!一个当我的两个。
每次我去就会鼓励她说,你看现在的人都活到130多岁,你看我朋友的祖母103岁,还很康健,会走路,走着去看店。
2018年年尾,我的朋友许久不联系的,突然告诉我,我的祖母去世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有点怕,又有点出手无策,无可奈何。
只能打出:节哀顺变,这是喜丧。
今天去看外婆,我也一定要鼓励她,看到生存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高亚麟说,父母只是你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以前我会迷惑这句话的意思。高亚麟解释道:父母在,你看不见死神。父母一没,你直面死亡。
生命是个不复返的单程道,所以我越发知道得多去看望年迈的外婆。
2019年3月3日以前外婆从1998年开始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大家都非常的爱她。
妈妈开了店,外婆就非常尽职地坐在店门口,看着店,有时候打着盹,打着盹就睡着了。请她到床上去睡,她就不肯:不,我要看得店呢。
一到中午她就督促我妈去睡,工友也去睡觉,留她一个人看着店。
她非常爱干净,一有空就去擦洗锅碗瓢盆,直到把腰扭了,我妈就不允许她再做家务了。
外婆心地非常好。听到工友的车子轰鸣声,就赶紧的换茶叶洗杯,把茶沏好,可是等到工友卸完货,那些茶早已凉了。
执拗的她心底又这么善良,每次工友来了,喝了只是凉茶。
也应该很多次她听错了车声,砌好茶工友也没来喝。
这18年里面,她从未讲过她做过的许多好事,直到她摔断了腿,一个人面对那些黑暗的时光。
等到我去看她,摸着我的手,她躺在床上待慢慢的讲起这些往事,也许这将往事让她觉得足够自豪,永远记在回忆之中,在孤独的时候仍闪耀着意义的光芒。
外婆没上过学,只上过夜校,因为夜校死了人,就没再去。偶然去帮一位邻居收割稻谷,全村只有她一人去帮忙,这位邻居就教她认字。
“认多点字以后去揭阳,识路呢!”说起这话,外婆脸上一直带着光芒。
“那年生了你弟,你爸来接我去揭阳住。一路上他就问我这条街是什么街?我就告诉他这是西门街,东门街。
到家你爸问你妈,不是说阿姨不识字吗?”
一直到外婆七八十岁,在我家的那段日子,每天看着日报,遇到不懂的字就问我。电视也能看懂,直到躺在床上,还能给我讲最新的时事,国家领导人的名字讲述得也准确无误。
说起识字,那是她一生最值得自豪的地方。也因为外婆的爸爸,觉得女孩子早晚你得嫁出去,不应该多读书,浪费钱,所以外婆才失去了继续上学的机会。
说起这个,她有明显的愤怒。
外婆没有上过学,却完全理解“不吃嗟来之食”的道理。
隔壁邻居阿伯儿子入狱了,媳妇跑了,没人做饭,外婆请他过来吃饭,又得顾及他的自尊心。
告诉他,过来一起聊聊天,就给他盛饭。等他吃饱后再告诉他,你以后没得吃,你就过来我这边吃。
现在衣食富足的年代,想起这一两碗饭其实不算什么,但是在饥荒灾年,自己都吃不饱,外婆真是让我敬佩。换做我,我未必能做到像她那么好。
外婆的爱情观
爸妈一直逼婚催婚的时候,外婆却牵着我的手告诉我:结婚一定要找到心爱的人,不然就不要。
记忆力已经衰退的她,反反复复的告诉我,以前他们父母包办的婚姻10个小伙伴,其中有两个逃婚了。
“那个谁我记不清了。许给一个做豆腐的。那个做豆腐的长得太丑了,我也不喜欢。
我那朋友拿包裹就跑了,我找了她好久也没找到。后来回来了一次,说到了香港,嫁给了一个做生意的人,她说那人我喜欢,于是就嫁给他。”
外婆会看手相?
跟外婆说下次来带点什么东西给她,总是说不不不不要,别浪费钱。
我趴在她耳朵边告诉她,钱就是用来花的。
她仍然不肯。
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摸到我圆圆的手,就说:你的手这么圆呐。
我说,买东西孝敬你,越花赚越多。下次来买金牌烧鸭要给你吃。
她摸着我的手一下子就答应了。外婆原来会看手相,哈哈。
嫌自己老丑,就来看看外婆吧。
青春、阳光、生命力,这些宝贵且一去不复返的东西啊。果真,金钱买不到的才是最宝贵的。
听她重复地讲,每一次讲述,思路清晰,对答如流,憋住心中的烦躁,当做第一次听说。偶然问她问题,她高兴得像个孩子。
看着外婆有她的子孙挂记,不知道我的人生到时该是如何?又会有谁牵着我的手,感激我的好?
生命只有一次,时间该花在哪里?
——把有限的人生融入,更多有需要人的生命中去。
——突破小我,活出大我,方能永恒,尽量此生无憾!
写着写着,眼泪又充盈了眼眶,再缓缓掉下来。划过脸庞的弧度。
感恩这仅有一次的生命,勤于修行,播种爱的种子,践行智慧生活,将心比心,珍惜当下,珍重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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