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窗外早已白茫一片了,我缓缓坐起身,就那样定格了好久,直到手机响起。
“喂,我是乌拉拉搬家公司的,我已经到楼下了,您是几层来着?”
“顶层,最里面的房间”
“好咧,现在就上去”
我将床边的纸箱子向侧边推了推,穿拖鞋下地,来到客厅。另一侧的卧室门虚掩着,向里望去,陈井升抱着枕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熟睡着。他昨晚一直喝到2点多才回来,肯定是起不来了。我索性将门关严,来到卫生间随意洗了把脸,然后把房门打开。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拉着一个四轮小车推门走了进来,他一边往鞋子上套鞋套一边问道“是您叫的乌拉拉吧?”
“对,您别套鞋套了,直接进来吧,一会儿我再擦”
“好勒”他利索的将四轮小车上的绳子解开“就这几个箱子吧?”
“对 还有那边那个加热器”
他迅速的将几个纸箱抬到小车上,然后将电热器摆到了最上面。“就这些了?”
“嗯 剩下还有背包什么的我拿下去就好,您先下去等我吧”
“好的”
搬家师傅离开后,我拿出墩布准备拖地,陈井升打开门走了出来“搬完了?”。
“嗯”我点了点头“吵到你了吧,再睡会?”
“没事儿,你别弄了,之后我找阿姨来打扫就好”
“好”我放下墩布,背起沙发上的背包,将笔记本电脑夹在腋下“那··我走了”
陈井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快速将鞋穿好,打开门”等一下!“我站定回头,他走过来抱住了我,但没有太久,也就三秒左右吧“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记得找我,跟我说。我们依旧是哥们,永远都不变”
“嗯”
我坐电梯下楼。
我走进雪中。
我跳上小货车的副驾驶。
离开这个让我做了几个月美梦的地方。
雪路还记得一切开始的时候吗?
我是个急着在北京落脚的新鲜人,陈井升呢,刚因为拖欠房租太久而被上一任房主赶了出来。就如命中注定一般,我在人人网上发的找室友的帖子就被他看到,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开始找房子。其实教堂旁边这个小屋子住着并不是那么舒服,硬邦邦的上下铺,逼勼窘迫的空间,不卫生的公共厨房以及脏乱不堪的厕所。可北京市五环内1200元你又想住得多好呢?
就在这么个10几平的小破房间里,陈井升找到了女朋友,我找到了工作,我们各过了一次生日,打了三四次炮。我们曾被冬天塞给彼此的热水袋烫过小鸡鸡,也曾被夏天到处乱爬的蟑螂吓得上窜下跳,曾因六合彩中了500块钱而开心地大吼大叫,也曾因为陈井升女朋友的意外怀孕而苦恼得沉默不语,就在这么个10几平的小破房间里,在他最脆弱苦恼的时候,我在他身边。在我最忧愁烦闷的时候,他握紧我的手。我甚至想过,如果没有陈井升,也许我在北京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反之亦然。
然而,什么时候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呢?
陈井升的事业蒸蒸日上,接的戏越来越多,片酬也三级跳似的飞升。我们搬到了华贸公寓,我们开始去BHG,我们买了LV和Gucci,再然后我发现,默默然间,早已没了“我们”。
昔日在片场对着陈井升大呼小叫,呼来喝去的三线演员王康和李孙正不知道何时变成了他的铁瓷儿,三不五时的来家里做客。当然他们依旧势利,傲慢,只不过以前是对着陈井升,现在是对着我罢了。
我懂的,陈井升尽力了。他带着我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他买衣服鞋子背包给我,他带我去西田造型剪头发,他希望他的哥们儿可以跟他一样,受人尊重。我也努力得配合着,对着那些导演模特演员制片人假笑,尬聊,用尽全力的从脑子里拽出那些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高级词汇”,不断得演戏扮演着另一个人。直到那天…
哈哈 想起那天,我禁不住笑了出来,苦笑。陈井升说晚上要带我去参加一个饭局,王康与李孙正也去,他们下午一早就来到陈井升家,而我则像往常一样,打过招呼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呆着。直到傍晚,陈井升进来叫我准备一下,准备出门了,我才离开电脑桌开始找衣服搭配,我刚从架子上拿下来那件紫色阿玛尼西服就听到王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啊?!他也去?”
我放下西服,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陈井升,不是咱们两个说你,或者说你朋友,但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十八线的小明星了,你要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今晚的饭局可是有张纪中还有古纤菁,这是什么级别的晚餐,且不说他一个舞男适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晚上要谈的也是关于张导下一部《雪山飞狐》的选角安排,也是比较机密的事儿。连我们的经纪人都不可以去,你带着他?”
“顾严,他是我哥们儿,你们知道我以前困难的时候他帮过我多少次吗?我…”
“我们没说知恩图报不好,只是如今的你早就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他现在住的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你花钱?这还不算报答?那他还想要什么?我告诉你,陈井升,欲望是个无底洞,我和李孙正都是过来人,我们俩在这个圈子里有点儿成就的时候,那些八百年不联系的穷亲戚,那些在朋友圈潜水多少年的所谓朋友,一时间全都围过来了。一开始你帮助他们,他们还知道感恩戴德,很快就会变成理所当然,而且胃口越来越大,要求越来越多,因为他们永远做不到的事,可能被你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一旦养成习惯,你就变成了他们的提款机,私人管家。稍微表示点儿拒绝,就会道德绑架你,说你现在阔了,不念旧情了,忘恩负义了”
“严哥不是这样的人”
“人是会变的,他现在不是这样的人,难免有一天不会变成这样的人。当他跟着你出入那么多凭他自己一辈子都消费不起的高档场所,看过吃过那么多以前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后,你觉得他还能安心得回到那个嘈杂的地方当一个卖肉的舞男了吗?”
“对啊 我们劝你不要带着他,也是为了他好,你总是这样对他,反而是害了他”
“可…”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他们立刻停止了交流,空气安静得可怕。
“咳…严哥,你怎么还穿着睡衣?”陈井升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有点儿不舒服,今晚就不去了,你们赶快出发吧”我笑着说。
“刚好,车也坐不下那么多人”李孙正冷冰冰的丢下一句,开门走了出去,王康紧跟在他身后。
“那你晚饭…”
“哈哈 没事儿,我这么大个人,还能饿死自己不成,你快去吧,晚上少喝点儿,要是多了告诉我,我去接你”
“嗯”他低头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眉头紧锁“冰箱里…”
我一把将他推出门外“别墨迹了,快走!”
关上门的那刻,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没哭,我在笑。
苦笑。
自那以后,这就成了常态。
我不再跟着陈井升进进出出,也不再陪他吃吃喝喝,王康与李孙正自然而然的代替了我的位置。陈井升与我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无话不谈了,我不再知道他接了什么剧,片酬高了还是低,他为什么愁眉苦脸又为什么喜笑颜开,我依旧住在陈井升的身边,却完全被他从他的生活中剥离了出去。
我成了一个真正多余的人。
一个真正的蹭住在别人家的人。
于是那天我就跟陈井升说了我要搬出去。
他没怎么犹豫,只说了句“好吧”
“好吧”
这两三年我们共同经历的所有的一切,最后变成了这两个字“好吧”。
是啊,好吧。人生就是如此,一个阶段结束,另一个阶段开始,不同的阶段也需要不同的人在身边吧。
陈井升提出要帮我交半年的房租被我拒绝了,他不欠我什么。
车子发动,后视镜中出现了好多好多曾经的片段。我闭上眼睛,选择不再去看它,不再去想。
面当我再次睁开眼睛,车子已经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小教堂。
“师傅,前边那条路右转第二个楼就是了”
“好的”
车子刚转弯,我就已经看到不远处在雪地里拼命对着这边招手的东阳和郑雨锋。
车子停稳后我跳了下去,东阳也不顾及,跑过来抱着我就大大的在脸上亲了一口。
“好了你就别吓到搬家师傅”我推开他“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搬家?”
“陈井升昨晚就发信息给我们了,让我们帮你一下”郑雨锋比之前成熟了不少,留起了小胡子,黑色的呢子风衣让他看起来稳重潇洒。
“别提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了,提他我就来气!不说别的,顾严之前帮他垫房租多少次?他去拍戏还帮他照顾他女朋友,每次跟我们出来还‘兄弟 兄弟’的叫,说什么以前共甘苦,以后共享福。这可好,才享福了几天,就把人赶出来了,他……!”
郑雨锋拍了拍东阳的后脑勺,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少说话,多干活”
“真的是,这样的人真的是!”东阳拎起两包东西气鼓鼓的走了进去。
“小锋,这个是钥匙,你先进去吧,我想去旁边教堂走走,一会儿回来”
“好的,你去散散心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郑雨锋接过钥匙“我和东阳订了餐,一会儿回来吃午饭哦”
“好”
虽然不是周日,但小教堂依旧很热闹。
“小伙子,信基督吗?早信神,早得拯救”一个中年男子向我递过来一张传单,上面是一张基督耶稣的画像,画像中耶稣为拯救世人而被钉在十字架上。
“我看起来像需要被拯救吗?”
“每个人都是神的子女,无论生活中遇到什么难处,都可以祷告给他听,在你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只要记着,这不过是神给你的考验而已,千万不要觉得你可能会倒在这里,你不会的,因为神从来不给人他无法经受得住的考验”
在我接过传单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一涌而上,我终于哭了出来。
嚎啕大哭。
那一刻,我才发现,心底深处,原来喜欢陈井升已经好久好久了。
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我真的喜欢他。
真的
喜欢。
可,他不要我了,不再需要我了。
原来这几年的无怨无求,这几年的随叫随到,这几年的不顾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他呀。
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是喜欢闵尧的身家背景,不是喜欢郑雨锋的帅气温柔,而是陈井升与我那些家长里短,材米油盐的平凡每一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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