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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整理】童年的阴影-寄人篱下

【旧文整理】童年的阴影-寄人篱下

作者: 雪莉的酒 | 来源:发表于2024-05-30 09:13 被阅读0次

    【原创,文责自负】
    随着暑假的临近,我原本计划将孩子们送到在县城当教师的妹妹家中。一来,妹妹的暑假时间相对充裕,能够协助我管理孩子们的日常生活;二来,县城的课外体育培训费用相较于省会城市而言,更为经济实惠。

    然而,无论我如何与孩子们沟通、铺垫,他们却都坚决不愿前往。小宝情绪激动地表示,他小时候已被送到姥姥家多日,不愿再重复这样的经历。他甚至提出,如果非要去妹妹家,那妈妈也得一同前往。老大则是态度坚决地表示去年已经去过妹妹家了,今年无论如何都不愿再重复。我试图以报名篮球训练营为诱饵,但一听说训练营费用不能退款且必须参加,他竟委屈地大哭起来,直呼:“我不想去,我不管,你去退钱!”

    面对孩子们的抵触情绪,我无计可施,只得放弃这一计划。我不禁陷入沉思:为何孩子们如此抗拒去妹妹家呢?

    昨日与同事闲聊时,谈及寄人篱下的经历,我突然意识到,孩子们是否也曾有过类似的体验?或许他们因为年龄尚小、表达能力有限,无法准确地向我传达内心的感受。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会太过愉快。尽管这样的经历也带给我一些成长和收获,但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避免再次经历。


    开始上学的时候是90年代。

    村子里唯一的小学,坐落在村口西头的角落里,一排红砖瓦房,被隔成了五个教室,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那个年代的小村老师只有三个,每个班15-20个孩子,一个老师要至少担任两个年级的课,教最基本的语文和数学。

    小村的学校甚是简陋。

    窗户上没有玻璃,春天、夏天,就这么裸着透气,热了学生们呼啦呼啦拿着书本扇动空气。秋风吹来,老师孩子齐上手赶紧糊上塑料布,这些塑料布是学生们从各自家里化肥袋子上剪下来的,软啪啪的,稍微用力就会扯开口子,这些物料要用一节节的高粱杆压平,再用钉子敲打三处,窗户才算糊好。门是木制的,门下方的木板已然缺失,只能又钉了一块木板勉强遮住缺口。

    那个时候的假期真的是特别多,不像现代的孩子们只有法定的假期。

    老师生病,放假;麦收太忙,放假;老师去开会了,放假;老师的工资又不发了,还是放假!一年到头,几乎每个月都是在放假和期待上学中度过的,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好喜欢上学啊,放假太多了,放假就意味着要去农田里干活,上学多好了,不会被麦芒刺到,不会被杂草缠住。

    那个时候老师是可以用小棍打手心的,那个时候老师家地里有草,是可以请学生们当义工的。家长不反对,孩子也不抵制。但是纵使这般光景,小村小学还是关闭了,我只上到了小学四年级,不得不去离家5公里的镇上读书。

    那个时候,路还是田间小路,遇到雨天,泥泞的路上都是车轮的沟壑;那个时候交通工具还是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骑行,整个车子都摇晃着叮叮当当的响,屁股能墩成八瓣。

    妈妈拉上两袋结结实实的麦子,赶着驴车带我去了大舅家住。这一住就是四五年,从小学四年级转学,到初中三年读完,我都按照周中吃住在大舅家,周末回到自己家的常规进行。

    从那时起,寄人篱下就成了我的阴影。


    要说吧,大舅家真的是待我不错。

    十岁的孩子,我的手上都是冬天冻出来的皴皮,摸上去涩拉拉的,完全不是一个孩子所应有的皮肤。舅妈帮我费力的洗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搓,然后再用雪花膏去护理,居然好了。

    舅妈做的手工馒头暄软,好看,有嚼劲。她总是在蒸馒头的时候费力的揉啊揉啊,揉的案板随着面团微微的动,揉的汗珠一滴滴沁出额头,然后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蹭一下拭干,揉了再醒,醒了再揉,她说,好吃的馒头就是用力揉出来的。舅妈的带着浓重的四川的口音说的很有道理。

    她还教会了我做饭,其中一种鸡蛋面汤的做法在那边学的透透的。适量面粉和水拉筋至少10分钟,再加水泡出来面筋,一边搅动一边滚水下锅,这样能逼出来一股子面粉的清香,再大火烧开,微火再来个10分钟,最后淋上蛋液,既解渴又消饿的鸡蛋面汤就做好了。

    然而,这些都抵不上我想家,有种隐隐的不安一直存在,让那时的我不自觉的一直紧张。舅妈家的几口人不悦的表情都是牵动我脆弱神经的导火索,可能这就是敏感型人格?

    舅妈家的院子里一棵硕大而孤独的梧桐树是我的好伙伴。春天它开花,开完花落花,然后长叶子,再每天掉一些叶子,这点落物,如果在我家那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我也不会守着它花开叶落,但是在这里,我和它有这个默契,它每天抖落几片叶子,然后放学我就有事了。我常常用极慢的速度扫地,消磨尚没有开饭的时间。

    我弄清楚了这些不安到底是什么,那是一种无人托底的不安;那是我每天放学“懂事”拿着扫帚满院子追着扫树叶的无助;那是晚上作业写完想看电视又不敢看的渴望;那是对日常早中晚饭想吃又不敢吃饱的压制。俗话说的好,吃饱不想家,我恰恰在那个长身体长个子的时候不安的不敢吃那么多。

    为什么不敢多吃呢?这话要是说出来没有人相信啊。
    我的父母也不信:“怎么可能呢,你就吃呗,你才吃多少啊,我不是给你带去口粮了么?”
    可我就是不好意思啊,舅妈家有一个跟我年龄一样的姐姐,小姐姐饭量小,她常常半个馒头、小半碗汤就饱了,而我还远远不够,我需要吃两碗饭、一个馒头还不是很饱,还想去吃,但是却怕被说成饭桶。我尽量只比小姐姐多吃一点点,还要装出已经吃很饱的样子来。
    这种“演戏”是我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最大的配合。

    有时候舅妈会说,咦,吃这么多,真能吃啊,这话很有可能是舅妈无心的话,但是无奈听者有意,当她的脸上没有挂那种可亲的笑容,我就开始胡乱猜想,是不是对我这个外人存在不满?我的小心思就是时常盯着舅妈的脸,她不高兴了不笑了丢着脸,我就一定要多干活,抢着去扫院子里的地,抢着去烧火、抢着来刷碗、干了活就还能吃饭吃的安心一些,不干活只写作业的时候吃饭都吃的不自在。

    我学会了克制,尽管回到家会跟自家弟妹打的天翻地覆,但在这里,我从不与小姐姐发生争执,如果有争执,那一定是她赢。我不争也不抢,我只需要隐忍到周末回家。

    周五下课,我会马不停蹄的赶回家里,无论它是什么天气,我一定会回家去感受一下自己的归属感,给紧绷的神经放放假。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周五,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覆盖了整个大地。路面上的积雪厚重,未经清扫的地方,雪层已深至膝盖。舅妈看着我,关切地说:“今天天气太恶劣了,雪这么大,你就别回去了,安心住下吧。你妈妈过两天就会来看你的,不用着急。”
    我说,“不行,我得回去啊。”

    舅妈说,“是不是我哪里对不住你啊,非要走,这天路不好走,非要走,出事了我咋给你妈交待呢。”

    我想了想,要稳住舅妈,就各种编理由,我得去回家拿衣服,作业,上次回去忘家里了。

    最终,舅妈在我的坚持下勉强答应了让我离开。我骑上自行车,内心激动得仿佛要飞上云霄。虽然大路宽阔,适合骑行,但遇到支路无人清扫的雪地时,前行就变得异常艰难。刚一离开镇口的硬化路面,我就立刻陷入了困境。支路上,仅有稀疏的脚印点缀着,连基本的路面都难以辨认。在这样的情况下,骑行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我只能选择推着自行车前行。这让我深感不如直接步行来得轻松,积雪已然将自行车的轮子塞得严丝合缝,轮子几乎无法转动,整个自行车仿佛变成了一块沉重的废铁。我试图丢弃它,却又担心无法返程,如今,它只能无奈地立在雪地中,成为我前行的累赘。

    在一拖一拉中,我艰难的挪动着车子,挪动着脚步。到了田间地头的路上就更难过了,看来今天硬着头皮要回家的决定真的是错误的。田野里,茫茫大雪压着麦田,白的一望无际,路呢?哪里是路呢?我循着记忆找那些有标记的地方,可惜都不凑效。

    算了,就往家的方向走吧,总是会走完的。

    田间的雪路果然充满挑战,路面松软,缺乏硬化路面的支撑力。每一步都需要我小心翼翼地踩下,再费力地拔起腿来才能继续前行。我仿佛变成了一只背负着沉重壳体的蜗牛,缓慢而艰难地向前挪动。尽管只是几公里的路程,我却耗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而前方似乎依然没有尽头。

    突然,我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同自行车一同跌入了麦田中那片更加松软的泥沟里。我尝试多次想要将自行车从横沟中拖出,但每一次都让我感到筋疲力竭。看着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我的心里充满了苦涩。原本以为只要慢慢走总会到的回家路,却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困境。我不禁开始后悔自己的轻率和冲动,天色也要黑了,我想这漫天雪地里可怎么办啊,情不自禁地痛哭了起来......
    就这么歪在雪地里哭,浑身上下沾满了雪粒,一路推行气力用尽,寒冬腊月的倒是也没有觉得寒冷。

    过了许久,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温暖的声音:“小妹,别哭了,出啥事了,要帮忙不?”
    我抬起头,目光落在身旁站立的男生身上。他注意到我旁边的自行车,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尴尬。他主动上前,轻轻扶起自行车,关切地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呢?”
    我努力忍住泪水,手指向几里外的村庄,轻声回答:“就是那个村子。”
    “那我们正好同路,一起走吧。”他笑着说道,“我也是那个村子的,平时都去镇上上学。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自行车在这种雪路上行走确实不太方便啊!”
    原来这个热心的男生名叫小宝,他比我高两个年级,同样是镇上学校的学子,终于在小宝的帮助下我回到了家,院子里的雪已经清除干净,白炽灯那黄黄的灯光里透着家的温暖。进门,我就把自行车丢了,那车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震掉了车轮、车链上的雪。
    我妈正在地锅边收拾做饭,听见声响,赶紧出来查看,她一看我回来,就不禁惊讶的嗔怪:“这么冷的天,你咋还回来呢,冻坏了没有?赶紧来烤火吃点热饭吧!”
    回家就是好,晚上我吃了三碗红薯粥,一个半的馒头,一盘炒白菜。虽然妈妈的手艺实在比不过舅妈,但是能填饱肚子,可幸福太多了。
    饭后我和妈妈说,一定要去小宝家去谢谢他,要不是这个男孩,我今天估计要在雪地里过夜了。

    两天后,又该踏上返程的路了。有一万种不情愿在心里奔腾,还是要去读书啊。
    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辜负这些日子受的罪,所以,论起学习成绩我一向都好,重要的是无论何时必须比同班的小姐姐好。这样我才能在小姐姐那里赢回一丝的敬佩,换回来一些“价值”。

    在这学到的另外一个就是能忍,特别能忍。
    其实就是不愿意给亲戚添麻烦啊,十几岁的孩子,那也是个不老实的,经常走路的时候踢踢小石子,摘摘桑椹子,爬爬树,跑跑跳跳不在话下,除了回到舅妈家开始拘谨,在外面野起来也是跟普通孩子无异。腿上、膝盖上、胳膊上擦伤、刮伤不间断,新伤叠旧伤,时间长了,自己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从来也不知道去诊所医院弄点消毒药水去处理处理,就是清水冲洗等待自然结痂。

    可是,这次受伤是有点厉害了,大街上跑着上学去,一不小心被一块有棱的石头绊倒,脸上擦伤,腿部流血,仔细一看流血的地方居然缺了一块1cm大小的肉,我顾不得这皮肉的疼痛,一瘸一拐的去找那块被石头磕出来的肉,居然没有找到......我就这样捂着着受伤的腿去了学校,学校的老师用纱布简单包扎就算处理完了,回到舅妈家里,对此也是只字未提,该扫地扫地,该干活干活,幸而伤口在两周内愈合,除了一个疤没有其他的问题。

    我曾经一度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神经大条了,翻了当时的百科全书,上面写着有的人天生对疼痛的感觉不敏感,这样会导致自体伤害过度,我想,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痛觉不敏感。

    初中上完,终于能离开了。
    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的第一高级中学,离开前,我第一次用放松的感觉跟舅妈说话,问她今天晚上吃什么饭?
    舅妈说,“做你想吃的吧,今天晚上你吃了再走,以后都不在俺家住了,可得经常来啊!”
    这个时候,我终于释怀的点点头:“好的,我会常来的哈。今天晚上就做鸡蛋汤吧!”

    那年那月那天,
    院里的梧桐树又落了,我没有扫,我就呆呆的坐在院子里,回想着这些年我为什么要去不停的扫落叶,假装的忙碌着,假装是个不吃闲饭的人。
    我本就是个学生,学生以吸收当下学习的知识、增加学习能力为主业,我本就不是个吃闲饭的,我需要证明什么呢?证明的有什么意义?

    天边的晚霞卷着一抹夕阳的暖橘色彩,悠然的挂在天空,一只素白色的鸽子扑着翅膀,越过梧桐树枝飞向远方。
    我起身抱了抱那个梧桐树伙伴,
    再见了!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学校有了住宿的条件,再也不会寄居投奔于人篱之下。
    独立、自由对于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是多么的重要。

    没有光照进来的地方就会产生阴影,那光是归属更是希望。
    要离开的时候,那束光穿透了我与舅妈的“墙”,终于照进来了。

    (完结)


    谨以此文,纪念那惶惶不可终日的寄宿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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