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1.我的确可以对着所有人一生都笑的很灿烂。可是，所有人中却不再有你。

      我是钟嘉懿。

      我出生在一个林徽因笔下属于爱情的月份，人间四月天。

      十八岁，我选择去法国继续学习音乐，而林湘则安分守己地呆在她的美术学院。

      只是我那时并没有想到，当时赌气的一走，会是我这一生的遗憾。五年后的现在，在这个同样属于爱情的月份，我接到消息回国参加林湘的葬礼。

      四月的上海，天气已经渐渐变暖。

      我刚刚从各种花香和夹杂着死亡气息的墓园里离去，天空中漂浮着大片大片的乌云，我抬头望着它，静静地在墓园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间我发现，林湘走的很快，我甚至根本无法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她是什么时候得病的，而现在我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是真的离开了，是真的，不在了。

      我从站变成蹲，慢慢的把脸埋进臂弯的缝隙里。那些过往的人看着我，没有表情。我想，大概他们已经看惯了这样的事情。

        昏暗的云朵呆滞的流动，不过片刻，那昏暗之间就出现了一道十分显眼的伤痕。

        我驱车来到了林湘的家里，见到了她的父母，只是这几天，便把当年我走的时候见到的那两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变成了眼前这副样子，憔悴，苍老，绝望。

      他们交给了我林湘走之前的最后一封信。

      他们说，这个，是写给我的。

  嘉懿:

      别恨我，请原谅我没有当面跟你告别，因为我害怕自己真的会舍不得。我没想到五年前的一别竟会是我们之间的永别。这五年来，我看到你不断取得进步和成功，一点一点的靠近你当初的梦想。

      我喜欢看你站在舞台上，那种在所有人的面前都光彩熠熠的样子。不怕你笑我，每次我看到你出现在银幕上的时候，我都会跟别人说，看！那是我好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

        两个月前，我从干妈那里知道你眼睛受伤的消息，我很难过，我恨自己在你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不能过去陪你。后来知道了你有合适的眼角膜捐献来源，我真的很开心。对了，那天我吃了三碗饭。

      嘉懿，答应我，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坚持下去，带着你也带着我，带着我们的梦想一直走下去。

                                          永远爱你的林湘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信很短，但我明白这是五年来林湘一直想跟我说却不能说的话。只是，那个我亲爱的姑娘，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虽然在过去的时光里我们做了无数伤害彼此的事。

      其实，对于林湘，我早已将她视为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只为她没缘由的对我好，为她一眼看穿我的脆弱，看穿在我微笑背后，那颗隐藏在黑暗中因为时间太久而潮湿阴霾的心。

      从林湘家里出来，我才发现眼前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早已陷入了一片雨雾。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路边的灌木丛中，有红的，白的各种花，它们在灰蒙蒙的雨雾中无比娇艳的盛开着。悄无声息而又倔强，一如当年的我和林湘。

        下雨，又堵车。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忽然我觉得，那些在时间里结痂的伤口，的确不应该再去掀动。

      还好，到底是快要到夏天了。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回到家，我在床上一直躺到深夜，却久久不能入睡。期间，经纪人的电话响了几次，都是公司在催我回去演出。想了一会儿后，我打电话回去推掉了接下来半年内所有的工作，我只跟公司说了一句话，我想去转转。

      因为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一只幽暗的鬼，面如死灰。我想是时候带着林湘的祝福好好的去看看这个世界，至少，我不能辜负那个让我重见光明的人。

2.故事开始，命运张开大网。只是我们每个人，还都茫然无知。

2016年5月16日

      在林湘走后的一个月，我跟谁都没有说，只是独自带着行李出发，来到了那个我和林湘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约定好的地方。

      大洋彼岸的澳大利亚，现在我在它的首都堪培拉。

      许多年前的林湘不止一次的跟我提到过这里，每一次她兴高采烈的样子都会让我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无尽的幻想。现在，当我真正站在了这个城市的土地上时，却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带着行李住进了提前定好的旅店。不得不说，我真的很幸运，店主是一个十分慈祥的中国老太太，知道我是一个人从中国来到堪培拉后，她说什么也不要我的房租。几番和老人争执不下，我也只好作罢，想着什么时候再找个机会给房租吧。

      这家旅店的周围种着很多金合欢花，这是澳大利亚的首都堪培拉的国花，一种头状的花，在盛开时好像金色的绒球一般。

      在这里，只要你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居民的庭院不是用墙围起来的，而是采用金合欢用作刺篱种在房屋周围，非常别致。花开时节，花篱便好似一道金色的屏障，带着浓郁的花香，令人沉醉。而我，似乎在那金色的屏障中看见了林湘的笑脸。

      我闭目，和她面对面的微笑着。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我睁眼，顾恺之正站在我的身后。

      “呵，不然我还能去哪儿？”我苦笑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走？走去哪儿，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每天晒晒太阳，看看花，什么都不用想，多好。”

    “你能不能振作点儿，要是林湘还在的话，你觉得她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吗？五年前那个说什么也不妥协的钟嘉懿去哪儿了！”

      “五年前？那个时候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走，怎么可能就这样跟林湘永别？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林湘，提五年前？”

      话一出口，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无形中把我和林湘永别的罪魁祸首嫁到了顾恺之的头上。

        想到这儿，我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其实，我只是想散散心，来看看这个很久之前就应该来的地方而已。你放心，我还是五年前的那个钟嘉懿，我依旧不会妥协。”

      听到这儿，顾恺之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我来，其实是来给你送这个的。他们找不到你人，林湘走之前跟我提过这儿，所以我就来看看。”

      我准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那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面试通知。虽然这几年一直在到处演出，但是能够进入我曾经学习的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任教一直是我的理想。可是我在回来参加林湘的葬礼之前就已经撤回了申请，现在怎么可能会有面试通知。

    “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个，是林湘走之前就让我帮她办的事情，她知道自己走了以后你一定会回来，而那段时间又是考试的时候，所以她让我一定要帮你把申请交了。但是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至于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我看着顾恺之离去的背影，看着手里的面试通知，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第二天，在那个慈祥的中国老太太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我把房租如数放在了她卧室的桌子上就离开了。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城市，还没来得及走过林湘跟我描述的每一个角落，还没来得及带着我的眼睛替林湘完成梦想。我就已经要离开这个我和林湘曾经心心念念想要来的地方。我不知道在我以后的生命中是否还会有机会再来到这里，所以，就让我用这个城市特有的金合欢和梦里的林湘一起，等待来生的相遇。

3.一个人，一生中要走很多的路，经历过生命中无数突如其来的繁华和苍凉才会变得成熟。

      我很幸运，在我回到法国的当天刚好是面试的最后一天。更幸运的是，我成为了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被录取进入法国巴黎国立高等学院任教的面试者。

      第二天，我去拜访了学院里的首席教授——格里拉夫·斯曼，他不仅是现在全巴黎首屈一指的钢琴大师，更是我的恩师。在法国的这么多年我能够一步一步走到自己想要的样子，确实离不开他对我的提携和帮助。

        推开门，我看到了那个一个多月以前在机场执意挽留我的老人。突然间发现，原来真的已经过了很多年。当年那个在比赛上第一次见到我时就问我“你愿意跟我学习吗？”的大叔教授，如今也已变得步履蹒跚。

      “噢，卡洛琳。谢天谢地，你终于还是回来了！”看的出来，斯曼教授看到我很开心。

      “当然，斯曼教授，这里有我的恩师，有我喜爱的音乐，我怎么会真的舍得不回来。”我微笑着向他，边说边耸了耸肩。

      “哦，那可真是太棒了。对了，待会儿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见见我们今年的新学生，听说有几个真的很不错的学生，跟你一样，也是中国人。”

    “哦？那可真的是要先恭喜教授您了。”

      他的表情告诉我，在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中意的人选，要知道，在他执教的这么多年当中，我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中国学生。那么，能得到他的赞赏，一定是水平不凡的人。因为这么多年，我早已明白斯曼教授的每一个语气，每一个表情所代表的意思。

        我跟着斯曼教授来到了教室，见到了今年的新学生。最终，我选了几个性子温婉的姑娘。因为，在她们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五年前的那个自己。

      接下来的几个月仿佛回到了之前平淡的时光，忙着新学生的录取，忙着新学期的安排，忙着迎接新学生的入校，忙着在冬天即将到来的音乐会。平淡而忙碌的时间似乎真的已经让我觉得我忘记了林湘的离去。

      几个学生当中，不乏十分有天分的，这使我决定让她们一起参加音乐会。

      两周以前，我去找了斯曼教授，跟他谈了我对于音乐会的想法。

    “斯曼教授，对于这次的音乐会，我想我的方向还是倾向于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噢，卡洛琳。我知道你对于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作品的钟爱，可是今年全区的音乐发展方向都会关于这次全区选举，而且我们的区代表最中意你演奏莫扎特的作品。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要考虑考虑。”

    “嗯…教授，我想。这次的音乐会我能够和我的新学生们一起来合作，而且这是我进入学校以来的第一次个人音乐会，我还是希望可以按照我的想法来完成我音乐会的所有作品。至于区代表钟意我演奏莫扎特的作品，我想应该可以让我的学生来演奏。毕竟，在走之前我就发誓此生永远不再演奏莫扎特的作品，而且我回来的条件也是一样的。”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愿，只是你要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和未来有可能要付出的代价。”

    “嗯，我明白。”

      在我知道林湘去世的消息时我就发誓再也不演奏莫扎特的作品，只因这是那个伴我走过二十多年的姑娘最喜欢的音乐。因为她的离世，我不再演奏。曾经，我们不知厌倦的听着莫扎特所有的曲子，听着每一场和莫扎特相关的音乐会，看着每一部和莫扎特相关的电影。而我，现在只是想以这种方式来纪念我们之间的那些过往的日子和值得想念的故事。

      虽然这次音乐会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影响我在学校未来的发展。

3.故事不够动人，说故事的人却总掉眼泪。

        终于到了音乐会的这天，不知为何，从事公开演奏事业的我却有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从心底来说，我确实害怕出现任何一点差错。

      “各位现场的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首位中国国籍教师卡洛琳女士任教以后得首场钢琴公开演奏会。下面让我们欢迎今晚的主角——卡洛琳女士。”掌声雷动，该我上场了。

      巴赫——《哥德堡变奏曲第一变奏》。

      这是一首我十分喜欢的作品，它集中体现了巴赫生命中难得的理智与柔情。

      演奏结束，两秒以后，整个音乐厅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长久不停。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接过观众送来的鲜花，官方的笑着。

      很久，终于送走了所有的嘉宾和观众。我放下了所有收到的花回了后台，斯曼教授看到我十分开心。

    “噢，卡洛林。你真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你知道吗？区代表听完你的演奏后跟我说，他对巴赫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他想他应该是爱上巴赫了。”

    “哦，是吗。教授，我想我应该是有这个把握可以让他忘掉莫扎特，爱上巴赫的!”我边走向镜子边和斯曼教授笑道。

   

   

   

   

              文（原创）‖·许安灵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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