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故事

上一封日记中写了曾祖父的故事之后觉得还的确很有必要再记录一下家族里其他亲人的故事，有些时候如果不是大悲大喜的事情很容易随着逝去的人生被我们逐一遗忘，尤其是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亲人们的故事。

其实坦白说我对奶奶并没有多少感情，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并不疼爱我和姐姐，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从小便看着哥哥一路被呵护长大，而我和姐姐在奶奶的眼里大概只是两个迟早要因嫁人成为泼出去的水的女娃，所以奶奶生病乃至去世我都没有太大的情感波动，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时我没有哭，奶奶的葬礼我也没有回去参加，对奶奶没有恨但也没有爱，就像是别人家的奶奶一样，是一个和我不相关的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不能说会改变什么但觉得奶奶其实也是一个挺伟大的人，纵使她有很多老旧迂腐的思想。

我的奶奶从小便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四五岁时被我爸的奶奶领养回家给爷爷做童养媳，那个年代穷得要命没有吃喝，爷爷家更是村里最穷的几户人家之一，要不然也不会养童养媳只为省下以后娶亲的彩礼钱。

爷爷还有一个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奶，从小也被送给别人家作童养媳，到现在还能听见我姑奶念叨说她娘心真狠，没在家吃过几顿饭就把她送人了。还听我姑奶念叨过说她其实还有几个姐姐妹妹，只不过刚一出生便被终止了生命，听老人说那个时候生下女娃只要往青灰里一丢不久便会因窒息死亡，杀死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像处理一只牲畜一样简单。姑奶说她能活下来也纯粹是因为接生产婆的一句话，她说，这一个女娃干脆留着吧，留着好玩也可以嘛。她娘这才没把她丢在青灰里。

没猜错，我爸的奶奶也是一个极其重男轻女的人，我想或许奶奶的重男轻女思想有一部分是言传身教得来的。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可想而知奶奶的生活有多艰辛，吃到的食物是残羹冷饭，穿的也是家里人剩下碎衣布料，长到十几岁时冬天还没有棉鞋穿，只能把脚放在烧火的洞口来取暖。做事慢了要挨打，说话顶嘴是肯定要挨打的，在那样一个氛围影响下爷爷自然也不会对奶奶很好，奶奶也曾经多次向我们说过爷爷也经常打骂她，在我的印象里爷爷的弟弟我的二爷爷似乎对他的嫂子也没有太多尊重。

即使这般上天似乎还是嫌弃奶奶的生活不够苦，第一二个孩子生下来都没有活太长时间就死了，第三个是我的大姑、然后是大伯和我爸，之后再是我的小叔和小姑，不幸的是我的小叔和小姑生下来就有智力缺陷，小叔还好只是智力比普通人要低，生活还能自理，可小姑的智力连几岁的孩子都不如，生活不能自理像个幼儿需要别人的照料。可那个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根本不可能单独有人去照顾小姑，后来十几岁的小姑怀孕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村里的男人太多，结婚的没结婚的都有可能，小姑也不可能指认，后来小姑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只可惜和小姑一样有智力缺陷。我想知道这个孩子存在的时候应该有人劝过奶奶把孩子送人或者是干脆直接就不让他出生，可奶奶太懂孤儿和寄人篱下的感受，所以她舍不得也没有勇气做那样的事。我妈曾经告诉我，当奶奶知道我妈生下我又是一个女孩时，奶奶曾经说过，女娃也没有办法，不能掐死也不能送人。其实那个时候村子里还是蛮多生下女孩被送人的家庭，重男轻女的奶奶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只因她曾经历过，那种日子实在太苦。

所以后来爷爷奶奶带着智力低下的小叔、小姑还有小姑的孩子一起生活，奶奶疼爱哥哥不假但我觉得奶奶最疼的还是这三个人，即使他们不知道回报甚至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他们走丢了奶奶会急得不知所措，碗里有有吃的也会全部都夹给他们吃。奶奶这一辈子因为这三个人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们抛弃，听传言说隔壁村有一个女孩也是智力低下后来有一天被他父亲带到大城市丢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事，但最初总觉得世界上应该不会有那么狠心的父亲，后来看见奶奶带着三个智力不足的成人的生活才知道这不是狠心不狠心的问题，是因为生活实在太艰难，你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没有资格去指责别人的决定是对与错。

奶奶直到去世前还一直念叨着这三个她照顾了大半辈子的人，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