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坐在医院前厅等x光片的时候,心里满是焦躁不安。看着这个每年都要来几次的地方,觉得它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不详。那些黑暗的不详的感觉,飘荡在整个空间里,让人厌烦。
这次来是因为我娘被邻居家门口的铁柱子绊倒摔坏了膝盖,右腿膝盖肿起来,脚不敢落地。她现在就坐在我身边冰凉的塑料椅子上,手掌下意识的抚摸右腿,焦心的等拍片结果。焦急使她看起来更干枯苍老,嘴唇干燥眼神无助。
她怕伤了骨头,那样就得养三两个月。三两个月不干家务不侍弄菜园子只躺着坐着,对她来说是很痛苦的事。
她就那么姿势别扭的坐在那里,刚剪不久的白头发又硬又直,素花衬衫微微有点起球,生了湿疹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受伤的那条腿。那条腿几年前就比另一条腿细,因为腰间盘突出压迫供血造成的。
我也心焦,我也怕她伤了骨头养起来太难。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骨质疏松不容易恢复。可是我不敢说,我不断安慰她说没事,看大夫刚才的意思应该没伤骨头,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我娘年轻的时候壮的像一头牛,脾气倔强的也像一头牛。家里家外一把手,吃很多苦,享很少福。当年在我心里,娘就和神一样,有她在身边就啥也不怕。外面疯玩一天回到家就有热饭吃。冬天来了寒风一起就有棉袄穿。
从不会想这热饭是哪来的,这棉袄又是哪来的。觉得理所当然就有,因为娘会做,会无怨无悔永远地在家里为我做。
可以现在坐在我身边的已经不是那个健壮如牛的妇女,她老了,干枯了,一个跟头就能让她走不了路。
隐约有恐惧,她终究有一天会离开我,让我变成孤儿。这种事,过去离我很遥远,以为永远不会发生。
片子半个小时就出来了,还好没伤骨头。回到家安置好冷敷,熬了米粥给她喝。
傍晚弟回来了,决定第二天带娘去敷中药。我心里更安,爹娘老了,弟就是一家人的主心骨。他不在家连我都心慌,可见他肩膀上担子有多重。
晚上睡在里屋,半夜听娘翻身时呻吟出声,迷迷糊糊问她是不是很疼。她说不动不疼,没关系。然后迷蒙里又睡去,直到天亮。
早起给爹娘洗衣刷鞋,好几年没用老式洗衣机了,很不方便,一次次往院外倒水,琐碎的很。娘在炕上指挥,怎么洗怎么晒怎么掐住别让风吹下来,恨不得自己下地才好。
吃完饭她就催我,回去吧,回去开店门做生意,别耽误了赚钱。
弟带她去市里看中医,我坐上回城的公车。熟悉的路,熟悉的田野,熟悉的小村庄。
想起没出嫁的时候,跟在爹娘身后为庄稼施化肥。爹在秧苗根部刨一个坑,娘抓一把桶里的肥扔进坑里,跟在最后的我用一只脚踢土把坑埋平。天上太阳总是老大,我们带着草帽,汗水里好像都是化肥的味道。
那时候他们多年轻,我多幼稚无知。
叹口气,心里想等玲玲过两天上班了,我要带着换洗衣服回来住几天。就陪在爹妈身边,和小时候一样。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了。
心里又怕起来,硬生生压下去,不敢想。
2017-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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