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而不同

——《论语》学习之13-23-1

【原文】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白话】夫子说：“君子与人相处，平和忍让，而见解卓越，与众不同。小人所见平庸，务与人同，但与人争利，内心不和。”

【思考之一】何为“和”？何为“同”？君子为什么会“和而不同”？小人为什么会“同而不和”？

何晏《论语注疏》说：“君子心和，然其所见各异，故曰不同。小人所嗜好者则同，然各争利，故曰不和。”君子的内心是和谐的，因为心怀仁义，所以能够包容不同，虽所见不同，也能做到兼容并蓄、团结和气；而小人正相反，追求的是嗜好相同，表面看谁都不反对，内心却充满自私算计、追逐利益，没有半点和气可言。朱熹《论语集注》说：“和者，无乖戾之心。同者，有阿比之意。尹氏曰：君子尚义，故有不同。小人尚利，安得而和？”“和”是指人仁善宽厚，不会对人刻薄挑剔；“同”是指人善于阿谀，人云亦云。

两种注释结合起来看，此处的“和”是指心态，“同”是指见解。君子的心态是平和、忍让的，看待问题时会有各自独立的见解，因持守道义，所以不与人苟同。小人有共同的嗜好、共同的流俗知见，同为求利，就会偏袒勾结，又因争利，所以其心不和。君子主和，所以能兼收并蓄，求同存异；小人尚同，所以会睚眦必报，党同伐异。

君子为什么“和而不同”呢？戴溪曰：“君子忘己，故和而不同。”檗山黄氏曰：“君子以道合，主于和而已，而未尝以苟同也。”张居正说：“君子、小人的心术不同，所以与人相处的方式也不同。君子出于公心，与人相处时，恭谨和顺，绝无乖戾之心，既不挟势以相倾，也不争利以相害。但虽说是与人和，也不会放弃原则，与人苟同。比如，君子在处理政务时，总是持守圣贤之道，有理有据，秉公执法，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徇私枉法、迁就他人，也不会不问是非对错，就盲目附和，人云亦云。”《四书解义》曰：“君子之心公，其与人也同寅协恭，绝无乖戾之心，既不挟势以相倾，亦不争利以相害，何其和也。然虽与人和，而不与人同。事当持正，则执朝廷之法不可屈挠；理有未当，则守圣贤之道不肯迁就，固未尝不问是非而雷同无别也。”

为什么小人是“同而不和”呢？戴溪曰：“小人有己，故同而不和。”檗山黄氏曰：“小人以利合，苟于同而已，亦安有所谓和哉？”张居正说：“小人出于私心，在与人相处时，曲意徇物，总是怀着阿谀奉承、偏袒勾结的心，屈法以合己之党，背道以顺人之情。外表上貌似与人相同，内心实不相和。因为小人追寻的是利养，为争名夺利，会挟势以相倾，争利以相害。所以小人从来都不会与人同心同德，和衷共济。”《四书解义》曰：“小人之心私，其与人也曲意徇物，每怀阿比之意，屈法以合己之党，背道以顺人之情，何其同也。然外若相同，而内实不和。此君子小人之攸分，而世道污隆之所系，进退人才者所宜慎辨也。”

《左传·昭公二十年》《晏子春秋》都记载了晏子以“五味相和”“五声相成”的比喻回答齐景公关于和与同的差别的故事，晏子认为，和就像做汤羹，用水、火、醋、酱、盐、梅来烹调鱼和肉，用柴火烧煮。厨工调配味道，使各种味道恰到好处；味道不够就增加调料，味道过重就用水冲淡。君子吃了这种汤羹，用来平和心性。国君和臣下的关系也是这样。钱穆先生《论语新解》：“或说‘和’如五味调和成食，五声调和成乐，声味不同，而能相调和。‘同’如以水济水，以火济火，所嗜好同，则必互争。”这个“和”就像食材经过不同的味道烹制成美食，也像使用不同的音价而能创作出优美的音乐，声味虽不相同，但可以调和在一起，美美与共。而“同”呢，就像在水中加水，火中加火，虽然是同类，但在一起却会相互排斥挤压。

所以，“和而不同”是在顺应天道，因为天道就是各有因缘，物不尽同。“同而不和”是与天道相违，夹带了太多的私货与利益考量，只会导致争斗与冲突。蕅益大师解释：“无诤故和，知差别法门故不同。情执是同，举一废百故不和。”

《论语》中，孔子也从不同侧面讲了类似的思想，如“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以公正之心对待天下众人，不徇私护短，没有预定的成见及私心；小人则结党营私。“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君子对于天下的人和事，没有固定的厚薄亲疏，只是按照义去做。君子的“和而不同”“周而不比”说的都是一种果相，其根本原因是，志于道的君子是有信仰追求因而有高尚道德品质的人，他因居仁而博爱友善，因有义而忠诚尽责，因合礼而自律公正，因中道而圆融通达，以这样一种人格品质，他追求的是世界大同、天下得治，怎么会蝇营狗苟、结党营私呢？

《四书解义》曰：“此可见和之与同，迹同而心异。公则为和，私则为同，此君子、小人之攸分，而世道污隆之所系。欲进退人才者，所宜慎辨于斯也。”就是说“和”与“同”从形迹、表相上看有相似之处，但在内在用心上却大不相同。若是出于公心，就是“和”；出于私心，就是“同”，这是君子与小人的分水岭，也是世道人心纯净与染污的维系处。那些想要选拔人才的人，更应审慎明辨这当中的差别。

【思考之二】本章对你做人做事有何启发？

自然界生物具有多样性，人类社会也有不同的人种、历史，多元的文化、信仰、制度，即便是人群中，也存在着长相、性格、行为习惯、职业、思想见解的不同。如果我们像君子那样“和而不同”，能够尊重包容这些个性与不同，那这个世界就充满了美好——生态因为多样性而更加丰富；世界因为不同的国家民族相互尊重交流、不同的文明多彩共存，尽显大同气象。

《中庸》讲“和而不流，中立不倚。”主张既和谐融洽，又要尊重差异，构建和谐社会，就是倡导相互理解尊重，互谅、互让、互助。有人说现在已进入文明冲突的时代，此时夫子和而不同的思想仍旧对文明之间、宗教之间、国家之间、团队之间、人与人之间如何相处提出了最佳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