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屋顶小剧场静静地期待一幕戏剧的降临
壹
有一种隐秘而温暖的气氛，只有在一个临时剧场才能发生。只有在人与人近距离相遇的时候才发生。只发生在那样一刻。也只发生在那个时候。有些让人怀疑，但却十分让人着迷。
今夜杭城的天空有些阴郁，雨终于停止了过多的喧哗，从天空落下丝绸一样密集而繁华的情绪。气氛绝不只有秋雨的绵绵哀伤，还有一群人，2个小时的偶然相遇相见，是迷离的又是令人渴望的，渴望着一场不设防的面对面的交流。
人是多么需要交流的动物啊，难道不是吗？人又是多么孤独而寂寞的动物啊，难道不是吗？交流，只有交流，打开了一个人的天窗。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交流，会让人显得局促，甚至让人莫名地紧张起来。难道不是吗？
没有关系的，其实真的没有关系的。这个剧场是临时诞生的，道具只有一台飘着雪花的黑白电视机，还有一个人讲话时要把嘴巴贴得很近才能听清楚人在讲话的时常不知道有没有打开开关的过时的话筒。
时间已经七点过后，半个小时过去，人还在陆陆续续的带来。剧场差不多容纳了五六十人，一百个人是容不下的，交流不会发生“撞车”，一些人席地而坐着，就像古希腊戏剧诞生时观众坐着欣赏表演的的样子。
戏剧表现冲突，更曝露人生人性。这个临时剧场，今夜将诞生一幕戏剧，是每个进入场中的人一起演绎的一幕戏剧。每个人都是生活的演员，不是吗？生活就是一场戏剧？不是吗？只是今夜的本色演出不会让人难堪，更不会遭人嫌弃。
就像莎士比亚的经典戏剧《哈姆雷特》与《罗密欧与朱丽叶》上演了一出又一出一样。每个人都期待自己心中的哈姆雷特，哈姆雷特是戏剧中的一个男人，被全世界的剧场演绎了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好像还不够。
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吗？是的。哈姆雷特就是莎士比亚，否则莎士比亚就不是一位戏剧家了。否则哈姆雷特永远只能死在一幕戏剧中，不会活过来，不会穿越400多年还一再地活着，而且还活得那样生动，活在全世界的人的心中。
临时剧场就像一个预设的埋伏，埋伏着情绪，埋伏着情节，埋伏着心跳，埋伏着亲昵，埋伏着爱与被爱，埋伏着见与不见，埋伏着美女与野兽。所有的一切埋伏归集为一个大写的字：“爱”。今晚有爱，一定要大胆地、大声地说出来啊……
主持人用诗一般的语言在做主持
“我爱杭州！”
“我爱你！”
“我爱像戏剧一样的生活！”
“我爱牵牛花的攀援！”
“我爱钱！”
“我爱一个我不想讲出来的名字！”
“我爱所有今天到来的人！”
“我爱诗歌！”
“我爱你脸上的那颗黑痣！”
“我爱傻笑！”
“我爱发呆！”
“我爱说出我的爱！”
“我爱我妈妈烧的饭！”
“我爱一个人喝酒，一个人游荡，一个人唱歌！”
“我爱明天！”
“我爱太阳！”
“我爱月亮！”
“我爱你青松挺拔的气质，你玫瑰花般的坦露！”
“我爱朗诵！”
“我爱爸爸！”
“我爱妈妈！”
“我爱我自己烧出的一桌子好菜！”
“我爱胖子！”
“我爱瘦子！”
“我爱幻想！”
“我爱领居家的一条狗！”
“我爱旅行！”
“我爱你脸上浮现着的笑容！”
“我爱偷偷地看你一眼！”
“我爱你眼角的鱼尾纹！”
“我爱性！”
“我爱做爱！”
“我爱与我做爱的那个人！”
“我爱与我做爱的那个人的呻吟！那个人的呼吸！”
“我爱我自己！”
“我爱我自己肚脐眼上的胎记！”
“我爱我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感动了！”
“我爱哭泣！”
“我爱雪！”
“我爱冬天下着雪！
“我爱冬天田野上那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爱雪泥鸿爪！”
“我爱红楼梦！”
“我爱猪八戒！”
“我爱死唐僧了！”
“我爱佛祖！”
“我爱阿弥陀佛！”
“我爱基督！”
“我爱一休哥！”
“我爱人民币上那个老人！”
“我爱雕刻我的岁月！”
“我爱……”
我爱XXX……，没有休止符，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所爱，哪怕是爱一粒尘土，又有什么要紧呢？每个人都会化为一粒尘土的呀。最要紧的是要在众人面前说出你的爱。爱很简单，却缠绕着藤蔓。
贰
美辰像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在她说出自己爱的时候，身体有阵微微发热，笑容虽然显得有些不自然，但总算说出了自己的爱，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嘿！我爱……真是那么回事！真有那么回事！”美辰说完爱就将话筒递给了下一个人。
在读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片段后，美辰惊喜于自己的热情，与观众们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失分寸感的演绎，情绪拿捏得刚刚好，声音通过话筒自然地流露出去，像是她朗诵中这位女主人公的口吻，但融入了特有的女人味道。
这特有的味道是美辰作为一个即将迈入30岁（赵雷的《30岁的女人》这首歌很好听！）的自己的美的特别味道。作为同样的一个女人，如果让自己来写一封信，美辰能写出那中刻骨铭心的女人的恋爱的失去的痛吗？
“美辰”端庄地深情地朗诵《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经典片段
美辰或许能够朗诵出一封信的味道，但不一定体会得到作为女人的陌生与不陌生。信是纸面上的言语，可以撕碎不做算数。但是女人的爱被撕碎了，决不能说算数就算数。女人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系在爱情里，怎么可能说粉碎就粉碎了呢？
“大家好！非常荣幸今天能够与大家在这里相见。我是@#￥之声电台的主持，我叫美辰。我接下来将朗诵孟京辉老师的经典戏剧《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一个片段。说实在的，我好紧张啊！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
《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经典台词
柔软的灯光倾泻在美辰的脸上，像洒了一层白色的粉末，不！像盛开着一片彩虹，正好映衬出一位姑娘矜持的美丽。美辰显得很认真，认真得连语调都显得那么温柔，但是她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自己确实不觉得，这样的演绎是一种温柔。
只是有那么一股欣喜掠过心头，像一只小鸟掠过春天的柳梢，春水就荡漾开来了，只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美辰不得不告别刚刚站上去的舞台，准确地说是前台，是被几十个人簇拥着的临时剧场的一个前台。
“好吧，我的朗诵完了。谢谢大家！”掌声淹没了美辰的情绪。美辰优雅地回到自己座位，披上刚才上台前脱下的那间黑色外套，潇洒地落座，身板照例挺得直直的，胸口鼓胀出来，好像有两只小兔子要蹦跳出来的样子。
坐在位置上，美辰保持住了自己端庄的举止，内心虽然还有热情在涌流，但已经不是那种像是有火山口将要喷薄而出的样子了，是觉得刚刚好的一种状态，平静而内敛。美辰没有可以留意其他人的眼光，她留意到的是这一次的身体的躁动。
叁
“好！太好了！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是什么让我们在此相聚？是眼前摆设着的这台总是冒着雪花的黑白电视机？还是一部部经典、一幅幅画面在我们内心的回旋？”主持人一次次将众人带到场景中来，又一次次将众人抛离现场。
在孟京辉戏剧舞台上常常摆设着这样一个道具。这道具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糊里糊涂？还是表示节目结束了？是电视机坏了还是电视机本身就是那样的？电视机里的雪花永远那么白啊！
电视机里飘着雪花的场景正好是一个预设，预设所有进入这个临时剧场的人将要发生什么，将会得到什么，将会怀疑什么，结果不论是愉快的，还是无聊的，都将在2小时的时间里发生。
当主持人建议每一个人说出自己的“我爱XXX”时，话筒在每个人中间以击鼓传花的形式流传着，这已经是这场相聚的尾声了。临时剧场的临时表演是那样临时。今夜，我们说戏剧，我们朗诵戏剧，我们朗诵经典戏剧的桥段。
听众们都是这场剧中的演员
我们朗诵聂鲁达（《我喜欢你沉默的时候》），我们朗诵马雅可夫斯基（《穿裤子的云》），我们朗诵康熙（《康熙王朝》电视剧），我们朗诵诗歌，我们朗诵台词，我们朗诵我们的内心，我们用朗诵朗诵我的爱的表达。我们朗诵已经成为过去的早已经荒芜的爱。
美辰当晚着一身素装，灰色的连衣裙，确实显得有些平淡无奇，绝不是种艳丽招摇的。只是美辰微微发胖的身段看上去显出女人特有的一种可爱，像吃了一口冰淇淋的味道，又像亲手摘下一朵槟榔玫瑰的喜悦。
美辰标准的普通话就是她的一张精致的名片。就像她这张精致的还没有脱去孩子气的脸，笑起来的时候，笑出声的时候，临时剧场的场面像要失控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美辰聚焦在一束强光下，显出了娇媚不伤的姿态。
“来！帅哥，让我们一起来合个影吧，好吗？”
“好啊！好啊！为什么不呢？”
孟京辉戏剧工作室的表演者正在做最后的朗诵
美辰与最后一位来自孟京辉戏剧工作室的朗诵者合了一个影，摆出一个时下正流行的萌动造型。显然地，与美辰合影的朗诵者是一位帅哥，美辰感受到的是一阵喜悦，一阵轻松，在光影被定格的一刹那，像是有一股电流从美辰的身体穿过。
这是美辰多年来很少有的举动，她几乎从来不会主动邀请一位男士与自己一起合个影，从来都只有喜欢自己的粉丝和听众才会主动求她合影留念，今晚可是第一次。美辰像是心动了，变得心花怒放了，有一头小鹿装进了怀里，就在刚才。
美辰想：“或许是刚才那句“我爱XXX”起到了作用。”“也许是今晚自己太投入的缘故吧。”“管他去呢？人生不就是想爱就爱，爱了又爱啊！”“难道是我在多情？我是多情的女人吗？”“想想还真有点让人脸红呢！”
肆
爱要说出口，而且还要大声地说出口，才会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临时剧场的人终于将要散去，鱼贯地散去。这时，人流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爱美辰！”大家都听清楚了。大家好像又停下了脚步。这一刻，时光仿佛凝固了。
“我刚才忘了讲了。不好意思！刚才我不好意思说出口。我爱美辰！我真的很爱很爱美辰！虽然我才见到美辰，才一起共同度过了2个小时，虽然她不知道有我的存在，虽然我不奢求她可以接受我。”
美辰的小心脏就快炸裂了，脸色霎时翻开了红晕，红到纯白的脖子根处。突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简直让人难堪不已。“这家伙不是找死吗？怎么会如此无礼！羞死人了！真的羞死人了！非要这样吗？难道真的非要这样吗？”
美辰真希望自己能够找个地洞赶紧钻进去！“你是谁啊？”美辰摇晃了了一下身体，定睛看了一看，眼神找寻着那个说爱她的人，一下子眼神不那么清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莫名地紧张起来，漂浮起来，两脚腾空起来漂浮到空中了。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剧照
当美辰稍稍回过神来的时候平静，才发现刚才这个说爱她的人消失了，不见了，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从哪里串出来的，一下子就不见了。是的，确实不见了。众人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临时剧场快要解散完了。
“莫不是自己的错觉？”美辰头有一点晕。她一把抓住从她身边走过的人的胳膊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说我爱……”美辰询问的声音很轻很轻，显然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就勉强地又补充了一句：“说我爱美辰的？”
被美辰抓着胳膊的人吃惊地说：“没有啊！没有听见。”被美辰抓住胳膊的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美辰只好陪了个有些僵硬的笑脸，像被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胳膊的人说了不是。
“哦！奇了怪了！我明明是听见了的。”美辰略略低头，陷落一片沉思。“我爱美晨！”为什么不可以呢？这是心中多么美妙的一句话啊！美晨似乎还没有领会到其中的奥秘。
像美辰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领会“我爱你”这句话的含义和分量呢？刚才其实是美辰自己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在与最后一位朗诵者合照的时候，她的神灵离开了她的身体。美辰的神灵是潜伏在她内心的一头野兽，脱开了心的羁绊而飞出。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剧照
美晨的神灵才是她今晚最好的观众。神灵啊！神灵，你的面目原来就是自己的模样啊！一个人是不是只有说出爱，大声地毫无保留地说出爱，才会召唤到到眷顾自己美丽的的那个神灵？
神灵是什么啊？神灵是一首飘扬的诗句吗？是刚才还回荡在剧场的聂鲁达那首《我喜欢你沉默（寂静）时候》的诗句中的一句吗？是“我喜欢你沉默的时候，因为你仿佛不在。”这句。还是“你远远地听我说话，而我的声音够不着你：让我跟着你的静默一起沉默。”那句。
一个人是不是只有爱自己爱的那样彻底才会召唤爱的心旌，仿佛从天空飘落的星星一般，落入被月光抚慰着的湖面，然后星星就在湖面上跳跃，像是在一具纯洁的爱的裸体上跳舞一般。
“我爱美辰！”不是在场的人发出的召唤，正是美辰自己心中真实的声音，是今天晚上这场朗诵会，是自己今天在前台的临时表演，让美辰发觉爱原来如此热烈，如此急迫，如此的无法言喻又不能自拔。
爱其实是忘我的，爱那样原始，爱那样狂野，爱那样勇敢，爱那样奋不顾身又小心翼翼。爱怕受一点点的伤害，哪怕是一片刀痕，也会割破脸颊，让美丽的容颜从此失色。让爱哭泣，让爱沉沦，让爱葬身在无边黑暗的大海深处。
今夜，我们有戏
受伤的爱，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燕子，将要错过整个春天的烂漫与天真一样，飞不上纯洁的蓝天，飞不上那个可以欢唱的冒着嫩芽儿的枝头，飞不上像妈妈那样的在空气中飞掠的自由自在。
爱怕受伤，爱怕孤孤单单，爱最怕热闹过后的冷却。而在此时此刻，爱莫名其妙地涌出美辰的身体。美辰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与量度自己当下的工作与生活，当下的杭州这座充满浪漫爱的城市的工作着与生活着的状态。
美辰是用话筒表达语言和情感的人，她用她的声音链接每一位听众。在话筒面前，原来的爱可以感受得到，却总是隐藏在话筒的深处，隐藏在背后，感觉得到，但不清晰。今晚站在聚光灯下，几十个人偶然相遇的临时剧场中，好像全部释放了。
今晚的爱汹涌而来。是美辰从来不曾想过的。爱就是来得那样猝不及防。难道在以往自己主持的节目中，美辰没有投入过爱吗？或者说没有听众体会到她真挚的声音的爱了吗？反而今晚的朗诵，让自己的爱显得那样无可抑止，宣泄而出。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即将入冬的夜晚蔓延着一种落寞而清冷的纯粹。黑夜的黑色像是特意装扮起来的，与往日略显不同。今晚的黑夜像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绅士，在美辰走出临时剧场的时候，轻轻地挽起她的手臂，一起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最后特别声明：文中美辰这个人物来自杭州之声主持人“美辰”，只是在真实中赋予了这个人物的想象，希望没有因此而“触犯”、“触怒”了“美辰”哈。另，特别感谢大屋顶文化举办的这场经典朗诵活动，让我体味到了来自戏剧的真实而扑朔的生活张力……
初稿：2018年，11月20日，完成于下午5点30分。
改稿：2018年，11月20日，完成于晚上9点18分。
岁月的河，从山间流过，从心间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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