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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正传

阿爷正传

作者: 阿熹_shEd | 来源:发表于2017-09-14 23:06 被阅读0次

    阿爷,字积文,人称三叔,因旧俗里为了便于抚养,我爸四兄弟称其为阿叔,称阿嫲为阿三,阿爷的微信名也叫“叔”,签名为“平凡一个”,我见了,大笑.

    独子阿爷幼年丧父,我太公,即阿爷的爷爷,三十岁被“卖猪仔”到加拿大作劳工,客死他乡,我知道他名字里有个“世”字,因为他结婚时用的碟碗刻有“世”字还放在旧屋。阿爷由阿太,即他的母亲一手带大,因为没有兄弟姐妹,受到同辈的欺负。虽名叫积文,也不过时小学毕业,但能写一手好书法,过年时自己写对联贴在家门口,会算账,在生产队里当过会计,从小耕田放牛,能干一手好活。

    阿爷二十岁婚娶镇上另一头的阿嫲,没有卿卿我我我的甜蜜,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就开始长达五十年的柴米油盐。

    阿嫲名杏妹,家里确实由几姐妹,多读了三年书,初中毕业,会看简谱,唱些红歌,他们那一代人都差不多。

    虽然家里多了一个人干活,生活依然艰辛,白天在生产队赚工分,其他时间挑柴去卖。下午吃过东西,揣上干粮和鸡蛋,挑着空担子走二三十里路到深山里拾柴,路过集市把鸡蛋给卖了赚几个子儿,最后挑上几十近百斤的木柴出山,回家已是夜晚。深山里头由麻风病人,阿嫲很怕这个,怕传染得病,当时嫁来我家查阿爷三代人有没有患病的,如果有阿爷在,还行不怕,如果是一个人急忙忙转身跑。

    有一回阿爷去担柴一个晚上都没回来,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压在木担下的肉都烂了,他天黑走错了路,在山里绕了一晚肉也烂了,仍舍不下值不了几个钱的柴。

    后来阿爷有了生产队第一台自行车,用车去担柴,能够载多些回来,有一次车轮的铁索歪了,手里没工具,阿爷直接用牙咬扳正把车弄好,后来牙齿一年比一年差,“我牙齿就是那次整坏的。”现在阿爷带上一排假牙,也不允许我用牙齿咬开玻璃瓶。

    阿嫲在婚后八年里生下四个儿子,无一不是干活分娩再干活,没有充分的休息,留下虚弱的身子。

    “没办法,我们这代人都这样,不干活哪有饭吃。”

    虽然阿爷的牙齿不太好,但是他的手很行,他离开生产队,去厨房作学徒,左撇子的他光拿刀就拿了三年才被允许碰火。他切肉菜的时候,左手刀一挫,刀身滑过右手手指的指关节,刀锋利索地切向肉菜,右手一缩再把肉菜往前送,如此标准的反复动作,能听到响亮有节奏的“哚哚”刀声。

    他出师之后在镇上搞了一家饭店,颇有名声,最盛时一人搞定六十围酒席,直到六十五岁,还帮朋友统筹,制订菜单,分配买菜份额,管看厨房,总厨威风不减当年。

    不少同学认识阿爷都时从他做的菜开始的,不见其人,先食其菜。

    我小学最初五年,每个中午,无论风雨,阿爷都会送家里做好的饭来学校,我的饭盒菜香,份量大,和我要好的同学见状便过来吃两块,其中一个脾气特别暴躁的大姐大最喜欢阿爷蒸的青蛙,那条又大又嫩的蛙腿,此事隔了十年大家照样提起。

    初中,我带了几回阿爷做的一罐子面豉蒸五花肉,肉肥美不腻,面豉酱拌饭一流,三两天就被同学抢光。毕业前也送了几罐给同学,隔了几年后一同学来我家,我叮嘱阿爷一定要弄一份面豉蒸五花肉。

    过去的七八月,柠檬蒸猪舌,豆瓣酱蒸五花肉,白瓜蒸瘦肉,都是阿爷在夏天热得没胃口的时候喜欢做的菜,每次桌上有这些菜,拌汁吃上两碗都不成问题。

    天气再热些,阿嫲回去邻居家弄来一些醋,放猪脚或排骨,酸菜黄豆姜一起煲,煲好了闻到那股那股味道就来劲,不过最好把醋放凉,舀到刚做好热气滚滚的白饭里,再添上一两个浸得刚刚好的猪脚块儿,今晚我保证吃得最多。

    甚者天热阿爷都不想做饭,阿爷会炒个米粉,煲一锅粥,滑鸡粥,或把鱼片切成蝴蝶状的阿爷管它叫“双飞”的鱼片骨腩粥,或是海边的朋友送来的一大条晒干的柴鱼做的柴鱼花生粥。

    阿爷还在世,不过他金口难开,跟我说的人生事迹不多,这篇正传因此缺乏深度挖掘的材料,让我反思我的不足,但他给我做的好菜多得我口水横流,阿爷做菜蒸的多,不如这篇叫阿爷“蒸”传。

    阿爷正传

    附旧作

    《阿嫲正传》

    农乡生长,初中毕业,耕耘数年,嫁给阿爷,来则挨打受饿,任劳任怨,生二儿而求一女,偏偏四子,艰辛养育。镰伤骨头,扎而续耕,石灰烧腿,廿里上山路。

    儿小力弱受欺,阿嫲替儿出头。一妇当门而骂,阿嫲捉之喂泥浆。爷时而寡敌受欺,阿嫲安阿爷之,与众对骂,急处操杆战群熊,无人敢敌,因有免责金牌。

    五十载风雨,儿孙满堂,走南闯北,联手相助无人受欺。

    后记

    一个午后和阿嫲闲聊,得知有趣的事迹,凑上以往记忆中的内容,作了一篇《阿嫲正传》并没有屏蔽家里人发在朋友圈,数日后家里人一起吃饭,阿爷说起他以往的英勇事迹,在水库干活啥的,具体忘了。他两眼闪烁有光,眉飞凤舞,这个有些不甘又带着我写《阿嫲正传》的嫉妒的老头,我有些好笑,看他如何扳回颜面。

    在上周和阿爷阿嫲视频之前,我仍没有冲动要写一篇阿爷的文章。阿爷很少板起脸,对人友善,孙儿要他帮忙也不推辞,却不像阿嫲没事就说阿爷的缺点,以前的生活如何如何,我爸怎样饿饭半夜找东西吃,身上干活留下的各种疤痕,具体种种现在回想起也很难用准确的语言描述过去的场面,只留着共谈的温馨。阿爷话不会多,大男人性格吧,上岁数了,过去的风风雨雨也烟吹云散。

    视频里阿爷说起现在上集市买菜都用微信支付,我说阿爷你别老花眼打少了一个小数点,他说他以前在生产队里做会计,对账本数目小心得很,还说学会了更难的滴滴打车,然后停顿一下,感叹说如果能年轻三十年该有多好。

    我隔着画质不太清晰的屏幕看阿爷一头稀疏的白发,脸上的皱纹随说话表情处处出现,笑时露出的假牙,我笑着大声说:

    “这就是命啊,阿爷!”

    说完泪奔,幸好他看不清,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对一个二十岁的后生这样说,他思考生死的时间比我生命还长,他那句话是生命末段的种种不舍,他还想看更多样的世界,看以后的儿孙的儿孙满堂,所幸目前他仍然健康。

    六月底一天,阿爷呼吸困难倒在家里,过了一阵子才被阿嫲发现,打电话叫二叔回来送阿爷去医院,没大碍,检察出肺功能只剩三分之一。我八月回家,阿爷说“多怕看不到你回来。”我嗯了一声,不知如何安慰他。

    有一天清晨四点,接到一个好几年没联系的兄弟的视频,一开始只是关于旅行的闲聊,说着说着他提到他的爷爷,泪流满面。

    过年在回老家的路上他爷爷突然去世,说了很多的事和未及时尽孝的悔恨,一个人谈起他的爱情可以不哭,亲人可是最深的痛处。

    我不想等阿爷去世后才写一篇来纪念,这些悲文能避就避,写完还要烧,让泉下的他能看着,够蠢的,所以趁阿爷健在就此写下这篇让他亲眼所见,并且写完这篇之后我有很多事情想知道,够下次聊的。

    就此

    祝阿爷阿嫲阿婆

    健健康康长年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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