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讨论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我的大弟弟从那以后直到很多年以后都再也没有见到了。大弟弟跟着姑父一起离开的，我没有哭，我以为他就是去人家家里玩玩。没有办法，家里太穷了，靠着墙角的鸡舍，靠着屋后的那几亩薄田，靠着猪圈里那只猪，是无法养活我们姐弟的。奶奶抱着小弟弟，手里拉着我，望着姑父离开的方向，默默流泪。我以为姑父姑姑他们一家不喜欢孩子，因为他们家一直没有孩子。看着姑父紧紧抱着大弟弟的模样，我知道以前想错了，他们不是不愿意有孩子，而是没有办法有孩子。没过两年，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姑姑姑父说我就这一个孩子，国家是欢喜的，我们也应当欢喜。
大弟弟那年3岁。他去姑父家里以后，我们家里的钱并没有增多。直到我15岁的时候，这种境况只是更坏了。奶奶得了重病，应该是很可怕的病，我没有看到开始，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奶奶就这样去世了，我从县里的高中往家里赶的时候，不是去医院探望她，而是回家参加葬礼。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说怕耽误我的学习。这个解释不能够使我明白现在的现状，我想我有点恨他们，也一直在想奶奶是在过去的什么日子里得病的呢。我记得，前几周回家的时候，她还在门口剥花生，静静的坐在那里，微微的对我笑着，说，回来了。我说，嗯，今天吃花生么？她说，是啊，你不就喜欢吃花生么？奶奶微胖的身体坐在小凳子上，靠在门边，齐到脖子的短发几乎都白了，嘴角眼角永远挂着那么亲切的微信，手里一直都在做各种活计，不曾停止过，我好后悔，当时没有抱抱她。我很想念她的怀抱。很想很想。
奶奶去世那天，我收到了一封情书，是我的同桌写给我的，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我曾经笑着倒在他的身上，曾经听他跟我讲物理题，他总是什么都会的样子。我想象着以后嫁给他的生活，一定很幸福，我们会每天都抱在一起睡觉，会一起讨论不会的题目，还会一起写诗写文章。他写的一手好字，而我的作文经常被老师表扬，我想以后成为一名作家。看完情书以后，我就决定要尽快嫁给他。
我很想告诉他，很想跟他说话，想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你什么时候把我娶回家。可是，我突然变成了哑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我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沉默的世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坐在课桌旁边，就是证明我还活着而已。其实我已经死了，死去的时间一直持续到此时此刻，这一秒钟。可怜的他，以为我拒绝了他，我没有啊，我只是丧失了语言能力，我心里还是想跟你一起睡觉，一起写作，一起说话的。可怜的他，透不过这层层皮肉，这根根胸骨，看不到我的内心，寄希望于我还能说话，希望我说出他在信上说出的那句话，我爱你。
我的第一次爱情，陪着奶奶一起埋在了我家的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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