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买早点时,小区里遇见了玉新哥。他骑着自行车,车篮子里挤满了蔬菜。
“你去哪?要点葱吗?今天我拔的多。”
“你给我放窗台上,我去买几个包子。”
玉新哥是我和我先生的高中同学,我的大学校友,我和先生的同事。几年前,我们跟随学校搬迁到开发区住,买了同一栋楼,又成了相邻单元的邻居。
买早点回来,就见一把大葱别在窗棱上。
玉新哥比我先生年长,读高中和大学时,每年寒暑假,他都会骑车去我先生家里玩,先生也去他家里玩,同在一起玩的还有其他几个男生。听先生说,他妈妈一心想认玉新哥做干儿子,以聊只有一个儿子的缺憾。虽然没有行认干亲之礼,在心里,我婆婆似乎是拿玉新哥做干儿子了。
嫂子比我和先生还要年轻一点,朴实贤惠善持家。夫妻俩在学校东南角一块废弃的瓦砾里开出一块地来,辛勤地培土施肥,年年就有些蔬菜收上来。
于是,我的窗台常常就挤进来豆角、大葱、蒜苗、丝瓜、生菜、辣椒、茄子、菊花心,甚至南瓜。不管是他俩谁摘了菜回来,我的窗台上都会别着一些菜,有时候,好多菜,就顺着窗户进了厨房的柜台上,塑料袋缠得紧紧的。
先生第一次生病时,胃大出血几近休克。因为失血太多,浑身都是枣子一般大小的疙瘩,体温下降,冷得发抖。嫂子把先生的两只脚拉到她的怀里捂着,垂着头,眼泪哗哗。嫂子文化程度不高,在别人面前话不多。先生每次开玩笑地叫她嫂子妹妹,嫂子就腼腆地笑笑。
她和玉新哥真是太般配的一对。玉新哥在课堂上滔滔能言,是地理学科的教研组长,也做了二十多年的班主任,但出了学校,几乎就是个哑巴。刚参加工作时,他俩在一起,面前看着一碗辣椒酱,对着一瓶二锅头,一人端着一个大白碗,就能面对面地坐上老半天。
先生第一次住院时,在市立医院住了26天。那时,老二中和医院仅一个操场之隔。每天晚上九点半钟,玉新哥就来到病房,坐在床边小凳子上,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坐着。偶尔,先生醒来,他们就交谈几句,说些几点放学,赶紧回去吧的话。
我们劝玉新哥回去,他就说,没事了,放学了,一会就回去,但是,一坐,就又坐上老半天。
三年之后,我们准备去上海做手术的那个晚上,玉新哥和嫂子来家里小坐片刻。
嫂子掏出一叠钱放在茶几上。玉新哥说,就你俩一起去?要不,我请假跟你们一路去?嫂子也说,让玉新跟着去吧。我说,不用,我陪着就行。玉新哥说,确定不跟爸妈说?先生说,不说。
我拉开门送他们出门时,夫妻俩回头望着我,一脸的沉重和不放心,却再也无言。玉新哥拉着嫂子的手,夫妻俩默默地转身离去。
在上海住院的日子缓慢而煎熬。有一天,病房门外,一阵乡音传来,我听见了询问先生名字的声音。出了病房门,果真,玉新哥,嫂子,好有另外两位高中同学,正站在护士站外打听着我们。
他们千里迢迢,坐了一夜的火车来上海了。
这是嫂子第一次远离故土,出一趟远门。想起烈日下夫妻俩挥汗如雨开垦那片荒原的情景,想起嫂子说过,玉新哥的头发都是她给理,看着嫂子一身简朴的衣着打扮,我强忍着泪水别过脸去。
读大学的时候,我去阜阳找先生,必得经过合肥或南京转车。下午五点,我去玉新哥的宿舍,哥正端着不锈钢小盆吃面。
我说,玉新,送我去合肥。他放下盆子,抹抹嘴:“什么时候?”
“现在,赶紧去赶轮渡,晚上六点五十的火车。”
于是,飞快地下了五楼,飞快地向江边跑去。上了轮渡,上了火车,到了合肥,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我们就在火车站候车室坐着。玉新哥拍着长条木凳说,你困,就睡会吧,我看着包。我哪里想睡,一心想着快点天明。我们就在候车室坐着,困得哈欠连连地坐着。到了后半夜,天凉起来,玉新哥脱掉外套,披在我身上。
早上六点零五分,我登上开往阜阳的那趟老慢车,对窗外的玉新哥挥挥手。玉新哥从窗户外递过来一包零食,说,路上吃吧。我从车窗上看着玉新哥的身影渐渐退去,一会儿,就消失在车尾。
这样的情景,在四年的大学时光里,多次重复不变。
先生每次来芜湖,每回都挤在玉新哥的宿舍住,早饭归玉新哥包。
……
别在窗外的这把大葱,葱叶由于暴晒的缘故,已大半截干黄,比起菜市场的葱,它的样子的确不够光鲜,但是,你尝尝看,历经了烈阳煎晒后的大葱,它的辣劲才更足,葱味才更浓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