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我爷爷。”
那是我参加过的唯一一场葬礼,葬礼的主角是我的爷爷。
五月中旬,东北还不算暖和,天阴沉沉的,气氛甚至都烘托到了,看起来就是个适合举办葬礼的日子。
筹备葬礼的四天里,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我见到各路亲友前来凭吊,眼熟抑或是完全陌生。
他们大多数只会在灵堂里走个过场,潦草看上几眼便开始同长辈们寒暄,谈起爷爷的话语倒是不多。
我在一旁听着难免有些唏嘘。

01
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的葬礼好像变成了一场大型的久别重逢。
它明明不是场聚会,可偏偏却是一副聚会的模样。
大人们迎来送往,我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多少伤怀;宾客们闲话家常,我甚至还能听到欢笑声……
我不知道真正惜别悲伤的有多少人,他们的告别方式又是什么,我只觉得难过。
直到大姑、二姑全赶来,我们坐在一桌子上吃饭,一开口突然大家开始陆续哽咽,迷迷糊糊睡梦中在哭泣的父亲,和不停翻看老照片的姑姑们。
痛失至亲,他们怎么会不伤心呢?
悲伤不是用来表演的,可淡定是。
悲伤伪装成淡定的模样,挂在他们的脸上,支撑着他们操办好接下来的所有事情。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可当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他们依旧无力反击。
在与命运相对抗时,人往往只能一败涂地。

02
我出生在一个二线城市的农村,大多数亲戚都在周边村子住,没有离开很远。
从前面并未直面死亡,我并未有太多感触。原来只要没有亲身经历,死亡对旁人来说,真的永远就是一个消息而已。
葬礼并没有大操大办,我们按照传统流程走了一遍。告庙、破孝、设灵棚、安葬,都请了当地的专业主事人,身为家属我们只需听从安排行动。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一句“逝者安息”——想让他们看到我们还会挂念,生活还会继续。
当然,我们也会替他们照看好放不下的人,比如我们自己……
按照传统,晚上要安排亲属守灵。
这时候,白天的嘈杂通通消散,夜里安静得可怕,我却不觉得害怕。
安静到连麻雀轻轻扇动一下翅膀,都能狠狠触动人的神经。
好像很多人都觉得,亲人离世后他们变成了一种我们意识不到的形态,环绕在我们周围,并且会给活着的人带来恐惧。
可我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亲人还是亲人,哪怕要离开了,他们也不会伤害我们。

03
葬礼举办期间一直刮风,下葬那天天气却很好。
似乎实在说爷爷这一路会走得很好。
车开往墓地的路上,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些繁琐仪式的意义——人生,不就是迎来送往嘛。
红事迎来,白事送往。
仪式不仅仅是生者对逝者的告慰,更是生者给自己留的念想。
自我记事以来,爷爷是长辈中最疼我的人,小时候爷爷在外打工每次回家都会给我买小鞋、再后来我长大出去上学每到寒暑假去爷爷那,爷爷都会提前准备好我最爱吃的地瓜粉、从小到大爷爷是唯一一个坚持每年给我压岁钱的人。
爷爷年龄大了,但眼睛不算花,耳朵也不算太背,偶尔看电视,最喜欢《西游记》和《熊出没》,老孙和大熊猫子是爷爷最喜欢的。
爷爷闲不住,爱逛街,我家附近小镇每逢三六九是集,我不爱起,爷爷就让我在家看家,然后自己去,回来的时候给我买点考场之类的小吃的,爷爷还喜欢饮料,最爱冰糖雪梨和老汽水,经常去超市要一箱,放爸爸车上晚上拉回来。
后来我工作后,放假回家,爷爷会让我陪他去邮局取零花钱。我俩慢悠悠的走着去街里取钱,取完钱,放在衣服最里面的兜里,后买点吃的,两个人美滋滋打车回家。
爷爷和爸爸的感情是极好的,我家是做小生意的,需要起早贪黑,爸爸起得早,爷爷也是,冬天爸爸起来,烧好了炕。和爷爷两个人会东扯西扯,嗓门贼大,然后俩人一起哈哈哈。
爷爷去世时已是八十五岁,走的很安详,没多少痛苦。

04
五月的东北总算不上很暖和,但也不那么冻人了,已经可以脱去厚厚的棉衣。
一个脚步不算快的老头,隔三差五会出现在热闹的集市。
我总是因为懒床不愿意跟爷爷同去,而今却没机会了。
爷爷走的很突然,那天我要把一个小桌子让爸爸拿回家给爷爷用,爸爸来市里起货顺便带桌子回家,中午妈妈做了酸菜炖肉,给爷爷和姥爷一人买了一双新鞋。爷爷还说大要换个小一码的,第二天一早,爷爷没起,妈妈来电话说爷爷没了。
举办葬礼然后爷爷下葬,就此宣告这场人间旅途结束。
整理爷爷遗物的时候,我留了一块表,一块跟着爷爷时间最长的表。

记忆里,所有关于爷爷的片段都那样清晰。
清晰到,爷爷去世很多年了,我依然记得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如果还能有那么一天,我愿与他慢慢走到集市上,然后买他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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