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媳妇

双根把羊群赶到西梁顶几年前的机耕林带中，这片沿着梁顶曲折婉娫的小树林向南延伸，土薄石多的梁顶上，每棵树从地面上伸出乱篷篷的枝条，像一丛丛的權木。落尽树叶的枝条在西北风中摇曳着，树条上挂着的塑料纸发出哗哔的声响，羊群在树丛中穿梭着，把头伸入枝条中舔食着没被风带走的树叶。

他看着羊群安分地在低矮的树林中觅食，走到一棵较为高大的杨树旁，双手用力地裏了裹下幅拉到膝盖的棉羊大皮袄，惬意地靠在树杆上，东南方的太阳，照着他那张黝黑驼红的脸，感觉到一丝丝的暖意，他半闭着双眼，射线状的皱纹平展了许多，露出了白色的细纹。四十出头的双根，常年野外放羊，高原强烈的光照，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的多。

双根迷着眼看着浅蓝色天空中不太热烈的太阳，太阳通过睫毛衍射出七色的光芒，如彩虹映射在他的眼帘，像十年前的那弯彩虹。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早晨起来时，开始下起小雨来。早晨下雨当天停，晚上下雨到天明，村里人总结出的谚语一般比较准确。看过天色后，他知这雨很快要停，便收拾起放羊的用品，等着雨停的时刻。

父亲从外面回来，衣服上洒着星星点点的雨痕，看着准备雨披的儿子：

“根子，用不着雨披，雨一会就停。”

听着父亲的话，双根哼了一声，把雨披又重新挂在了墙上，随父亲回到里屋。

母亲把做好的饭放在了炕上，双根拿起勺子替父亲和自己盛了碗热气腾腾的莜面糊糊，吸吸踏踏地喝了起来。

父亲没有喝，坐在炕上拿着旱烟袋抽了起来，看着双根放下喝得不多糊糊的碗，准备铲炒面时开口了：

“根子，中午早点回来，高有梁他们和那个闺女差不多中午就到。”

“看也白看，就怕又是一场空。”双根铲了一小铲炒面倒入碗中，拌着炒面说。

“这闺女是高有梁从四川带来的，听说他已经安排成好几对四川媳妇，不管成不成，中午一定回来。”父亲叮嘱道。

“好。”双根应了一声，快速地拨拉了几口，放下碗走出了屋子。

双根家成分不好，性格憨厚木讷，三十多岁，沒有一家上门提亲的。他父亲多次托人求亲，都白忙一场。这次父亲听说高有梁从四川带回几个姑娘时，就托人给枳机壕的高有梁捎话，这才有今天中午来他家相亲的事情。

村里的羊群沿着山畔土路走向村后牧场，双根走在羊群前边走边想，他以前到女方家相过亲，每次相亲后都没有后话，他对今天中午的相亲并不报太大的希望，只是不想让父母伤心，才答应了。

到了牧场后，他把自己放牧的羊群与生产队另一群羊合并后，快到中午时就把羊群交给另一个放羊人后，匆匆地赶回来。

家里的炕上坐满了人，看到回来的双根，父亲忙把它介绍炕中间坐着的三男一女。除了高有梁外，那两个男人分别是女孩的父亲和舅舅，女的是双根相亲的对象。

双根看着这个身材瘦小，低着头不说话的女孩，他估计女孩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心里有点不自在，他坐在炕沿边，枯燥地听着父母和那些人说话。

吃罢午饭后，四人在家休息后，双根才从父母口中知道女孩十七岁，只要给女孩父亲六百五十块彩礼，女孩就留下来与他结斌。

父母带着他向左邻右舍筹借还差的二百多块钱。一个中午，终于凑够了六百多块钱，双根觉得浑身疲惫，心里堵得慌。

父母和双根回到家时，四人在炕上喝着水等着他们回来，看到他们回来时，热烈地打起了招呼。

“你们商量的怎么样？”高有梁打过招呼后问道。

父亲笑着看了看他们，对高有梁道：

“不用商量，就按上午说好的办。”说着父亲从包中掏出一叠十元钱数了数交给了高有梁。

高有梁数了数，用手摇着唰唰作响的钱：

“正好。”说罢把钱递给自称是女孩父亲的手中。

母亲重新续好茶水，大家说了一会话，女孩的父亲抓着女孩略有僵硬的手，有些舍不得地安抚着僵直得不知如何表达的女孩子，在女孩舅舅的促督下，把女孩留在双根家，在千叮咛万嘱咐中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