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59年傍晚,晚霞如血铺满天空,将大地变成了鏊子,所有的绿色都被烤焦、变糊、化为齑粉。
一条乌压压的人流像受阻的下水道污水一样西去。新婚不久的爷爷望着前方流油的“红沙鸭蛋”,忍不住咂嘴,却被一口尘土呛醒。夕阳仍在平原上托着,“红沙鸭蛋”却不见了。
夜里摸不着路,爷爷追着星星找到了一幢小庙,庙里和外面的榆树干一样干净。饥饿像一位将远行的主妇把所有的物品都收走了。爷爷借着月光在庙里搜寻着,饥饿压灭了所有的神经,只留下嗅觉神经一枝独秀。野菜的青绿味儿飘进来,抽空神经的胃抓到一缕野菜气,“腾”地一下便起来了,所有的味蕾都开始活动,所有的细胞都开始欢庆,所有的触点都开始跳越,甘甜的口水充满口腔。不,这是美味的野菜的味道,所有的精气都指向一个方向,野菜!
梦里爷爷梦到了逃荒十多天来第一次出现的新媳妇。野菜的脸,野菜的手,野菜的身体和着野菜的腿。新媳妇长什么样?爷爷想了好久,野菜样。
第二天天亮,爷爷在栖身的神像边发现了一双男士胶鞋,死去多年的蛛网和着尘土,和泥塑的神像长在了一起。拎着胶鞋出庙门,爷爷惊奇的发现黄秃秃的一条大路直通向一个大村子,那是爷爷五服之外的一位老舅的村子,这专吃壮年人和孩子的大饥荒,不知会不会放过一位入土将半的老人。饿得皱巴巴的胃牵着爷爷的腿向老舅家走去。
毒辣辣的太阳,助长了饥荒带给人的绝望。老舅正在村口煮着东西,爷爷加快了脚步,走到跟前。青生生的麦草味儿传到鼻子里,爷爷想到了不愿吃煮麦苗饿死的弟弟,麦穗儿养人,麦苗却咬不断,嚼不烂,生生的团在胃里把人变成牲口。爷爷放下胶鞋,请老舅指条生路,老舅从孙儿碗里扒出半碗梨叶给爷爷,朝西说:“老天爷让你活,你就死不了,到西边儿白鬼山挖矿去吧。”
背着老舅装的半筐梨叶,爷爷又开始向西走。黄突突的平原有气无力的延向西方,毒辣辣的太阳,灼干了爷爷的五脏六腑声,生的火苗也被吸干了热量。爷爷凝起全部心血,护养着仅剩的几点希望。
向西,向西。延展的黄色平原化成了烙焦的发面饼子,新媳妇烙得一手的暄软的饼子。爷爷嚼着的苦粘的梨叶,像吃新媳妇做的葱花面饼一样。
“困难压不倒英雄汉”,梨叶填满了爷爷的胃,也提起了爷爷被饥荒和死亡咬去一半的血性。“再难咱也不怕”爷爷矗立在黄土地上,像一株旱地里的白杨。日头将落下,满天的云霞,耀眼的红色让爷爷想起了过年蒸大白面馍馍的炉火。要是逃过了荒年就给头一个孩子起名叫“霞”。
作者:孙文佳 辅导老师: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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