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在安庆古城邂逅海子

在安庆古城邂逅海子

作者: 蔚蓝辛甜 | 来源:发表于2020-11-30 23:29 被阅读0次

        11月的最后一天离开了家,开始去往安庆进行2020年国培的最后一周的学习。人在安庆的城市土地上,听到当地的乡音便是黄梅腔,用外乡人的话来说就是“说话像唱戏”。乡音,像是正月时节的下午亲人们聚在一起晒太阳聊天一般,又像是舞台上的黄梅戏,一句词悠悠地唱的半天,末尾总是恨不得拖到斧柯烂尽。在家呆的时候还不觉得,当人真正地到当地生活或者求学,与人交谈总让人又熟悉又陌生又诧异,他们说话“非要把最后一个字拖着”、“声音嗲嗲的”。有大学同学是来自安庆,我也曾经爱过一个桐城男子,所以能听得出这种口音,同时自信对方言高度敏感,像在国培课堂上,替我们上课的一位来自桐城实验中学的正高级语文老师,从事语文教学几十年了,但是上课一发声,就一股子黄梅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午,办好入住手续去安庆步行街的“前言后记”读书,或许是伫立倚在书架上的时间太久,恍惚之间离开沙发去书架上另寻本书看,一本《海子诗集》跳进了眼眶,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知道那阵心慌的来源。

          书中记载着1964年3月24日,查海生在怀宁查湾出生。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关的铁路上躺下。我知道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有一些人带着海子的书去那里,一边念一边一页页地往下撕,添到火堆里。而在遥远的家乡安庆边陲,会有很多外乡人开着车奔赴查湾,去那座被当地人憎恨的坟碑前痛哭流涕。这一天,在中国美院的校园里,或许有一位诗人捏着“我在床底下看到了舅舅的尸体”的稿子浑身颤抖。但更多的,应该是各地的诗歌协会、作家协会、文艺圈子举办的形形色色的活动。即使诗人俞心樵曾说当年的中国诗坛逼走了海子,如今却一直在消费海子。

        如今的海子无疑已经是一个极具消费价值的符号了,我在旅游广告上看到过他,在房产传单上看到过他,在语文课本上看到过他,他和他的诗句就是那张羞涩的、藏在长发底下的笑容一样,给人安慰、温暖、远方、明天、以梦为马。似乎很多人都想遗忘海子的死,就像安庆师范学院里一位中文系妹子说“他那样我都不敢读他的诗了”。

    一瞬间又回到了怀宁,海子出生的地方,那里属于他的似乎只有三件东西,母校高河中学的一条纪念走廊,查湾的那座坟,和会背他所有诗的母亲。怀宁其他的名人,陈独秀有自己的公园与博物馆,邓稼先有自己的一条马路,程长庚的故居在石牌镇动工。而海子,一个带着天才、悲剧英雄的著名诗人,被家乡人忌讳般地忽视。除了每年的3月26日。我在查湾曾经遇见一位村民,他用不屑地语气说“他这样死的人,有个碑就很好了”

    在安庆,很少有人谈海子

    在安庆,很少有人谈海子。

    长江水浩浩汤汤从唐古拉山一泻而下,到安庆的时候早已变的宽容而又温厚,长江水养人,土地宜城,南宋期间,驻有同安、德庆两军,始建安庆城,城外有县城,取《尚书》“怀德维宁”明名“怀宁”,怀宁有村查湾,公元1964年,海子生。海子生于安庆,但不属于安庆。

    在安庆倒扒狮步行街的瑞幸咖啡店和国货街道之间的一面黑脊粉白底的墙壁上写着海子的《给安庆》旁边是简陋的海子诗歌纪念馆,并且因为一侧名人修缮的缘故一并不开放……安庆是一座小城,那种介于城市和小镇之间的小城,小城的生活既没有大城市的车水马龙,也没有小镇的悠哉游哉,那是一种鸡毛蒜皮又津津有味的烟火气。早晨在菜市场为一根葱一颗白菜斤斤计较的,和傍晚在菱湖公园里唱着黄梅戏的,大抵是一批人。这里山丘盘桓,长江从少有的平地上钻过,土地有两种类型,一是山脚下零碎的水田,春夏种两季水稻,过去每到端午时节抢收抢种学校都会放假;山丘低矮却又连缀不断,凿土为旱地,种棉花地瓜,家境好的人家种上一两分地的小麦(一亩地十分),逢年过节做些面食打牙祭。粮食不够,风雨稍欠的年岁里便是饥荒蔓延,建国后三年饥荒有人捏着外公的衣角说“给我三碗白饭吃我都不会死”。所以海子在离开家乡之前是没见过大片大片的麦田的,那应该是贫困地区的人的念想,就像今天的北漂们憧憬的春暖花开的海边房子一样。安庆又为金陵屏障,自古多战事,最有名的应该是清军攻打太平天国地点时候,两方在安庆城鏊杀,打的长江血染,山松红透,安庆城一破,太平国的气数就尽了。

    饥荒、战乱不断,安庆人最擅长的,是活着。祖先们在土地里刨食,劳累一生,甚至是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为了能正常死亡,躺在棺材里,被子孙抬到山上,山脚下便是子孙的房屋,“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会死在这里,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土地”,这是海子在处女作《亚洲铜》里写下的。我家老外公,母亲的爷爷,被国民党、日本人抓壮丁五次,又都跑了回来,这里的谈不上明主贤君、国仇家恨,唯一的念想就是活着。活到老死,就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获得了勋章,满意地躺倒早已备好的棺材里。

    所以诗人在车轮下死了,孕育他的老母亲却一直在安庆活了下去。离开了安庆城的诗人像是离开了海水的鱼一样成为了一个新的物种,不再属于安庆。海子无疑是有着惊人天赋的诗人,也有着诗人与生俱来的痛苦基因和性格缺陷,即使当代人选择性地遗忘这一点而盲目地去神化他。他对着世界有着敏感的感知,但同时也察觉到世界的痛苦并千百倍地放大,基督教说诗世人有罪但耶稣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替世人赎罪。当我们读着海子在自杀前无限地悲哀中写下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中欢欣鼓舞的时候,诗人完成了一次救赎。但也和那个戴着荆冠的人一样,没有被饶恕。

    很多人喜欢谈宿命,“向不谙世事的少女,向安庆城中心神不定的姨妹,打听你,谈论你”,诗人早期的作品《给安庆》这样写到自己对这座城市的迷失之感,那时他已离家数载,以诗人海子而不是查海生为世人熟知,大概也从这时候开始,诗人已经开始的宿命像漫画里一样,轮盘开始转动,一切抵抗都是徒劳。他终是回不到安庆的,他在课堂上用方言给学生读诗的时候,会不会迷惑,每句话的最后一句,到底是黄梅腔里悠长悠长的拖音,还是该是北京话里的那一个“儿”。

    我坐在“前言后记”二楼沙发边上的窗户前用手机掐着这些文字,空调吹来的轻风让人很暖和,书店里开始人多了起来,他们都很开心,没有人谈论海子,这样真的很好。

    又有安庆乡音在耳边响起,悠长的尾调令人心悸,转头看去,原来又是一对情侣在挑选书,前言后记是安庆当地的新华书店,自然面向当地的安庆人服务的,睡梦中的声音原来是真的。倔强的安庆人曾在各地顽强地苟活着,现在将来也都是,其中没有海子,希望将来也不会。在2020年江城安庆的微凉里读《给安庆》,解惑兼解颐,笑中有泪,抛书长叹~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在安庆古城邂逅海子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zkzdw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