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生产队总是要放电影的,不管春夏秋冬。放映员是大队书记的儿子,长得又高又帅,嘴里总是叼着烟卷。每次他来,身后都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除了拉机器的车子及他的固定跟班,大多都是屯子里的半大孩子跟在后面起哄。
放映员小刘有一阵子没来了,听说是得了什么病去县医院做了手术,一养就养了半年。如今终于又有电影看了,包括小冬子在内的所有孩子全都兴奋起来了,眼见放映队进了屯子,便全都跟在后面疯跑起来。小刘穿着一条军绿色的裤子,白色的半袖衫,嘴里叼着烟卷,走在最前面,就像电影里的人一样好看。走过艳春家时,小冬子看见大姐艳香就站在大门口,微笑着看着小刘,脸蛋儿上像是绣了两朵桃花。小刘也侧头看了看艳香,脸上似笑非笑。
这时候,艳香开口把艳春喊住了,“艳春,快回家吃饭,吃完了饭,你拿板凳去占地方呀。”
小刘听了艳香的话,轻轻点了点头,就走过去了。艳春得到指令,便对小冬子说,“你也赶紧回家吃饭吧,吃完了饭,咱俩一起去占地方,就能挨着了。”
小冬子点点头,赶紧回家。常妈也知道了晚上有电影看,正在抓紧做饭。小秋坐在门口,正在玩一个大盆里的水,一双小手拍得水花四溅。
“小冬子回来啦?帮我看一会儿小秋,我把饭做好,你吃完了,去占地方吧。”常妈说完,又问了一句,“在外面跟着疯跑,听没听说是啥电影啊?”
小冬子想了想说,“说是有两个电影呢,一个是大袄袖子的,还有一个是打仗的。”
常妈可能是觉得从这个小人儿嘴里知道电影名字恐怕不容易,也就不再追问。今天晚上家里的饭是豆角炖土豆,这是小冬子最喜欢的菜了,可是因为电影的缘故,她竟然吃得一点儿滋味也没有。匆忙吃过了饭,赶紧搬了家里的长条板凳,到当街上等艳春。两个人见了面,便各自拖着板凳去往生产队的场院。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天还大亮,一时电影也不会放,但白色的幕布已经支起来了,神气地立在场院的中央。放映机放在磨米房的门口,这两者之间的区域便是社员们看电影的场地了。此时,还没有几个人来占地方,小冬子和艳春便把板凳放在了不前不后,不左不右的最好位置,等妈妈和姐姐们来了,就端坐在这里,稳稳当当地看电影了。
很快,中间位置便被各种板凳占满了,最前面的地上也铺上了塑料布和硬纸片,那是坐不稳当总要来回跑的淘孩子们的地界,而最后面,放映机的附近,便是不屑与妇女们争地盘的男人们的天下了。他们会集中站在那里,吸着旱烟,对电影品头论足。实在来得晚的,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地方观影的,无奈之下还可以站在白布的后面看,除了人影都是反的,倒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圈子的外围,就更热闹了,许多头脑灵活的人都点了小油灯,挎了大大小小的筐,里面装些糖果啦,果丹皮啦,甜爆米花啦什么的小食品,诱惑那些小孩子们来消费。平日里手上攒着三分二分的淘孩子们,这个时候,就可以在那些小筐前面逛来逛去,挑三捡四,要为他们那宝贵的硬币选上最值当的货品。
天色暗了下来,放映机开动了。先放了一个加演片,有关什么农药啊,种子的,小冬子根本没有兴趣,就是叽叽喳喳地跟艳春说着话儿,嘴里吃着妈妈给带来的黄瓜柿子。女人们也不甚关注,嘎嘎笑着,扯些个闲话,逗些个乐子。平日里不太见面的,就更是趁着这个机会唠上一番家长里短了。
电影终于开演了,第一个果然是个大袄袖子的,名字叫《卷席筒》,哭哭啼啼的,把妈妈们看得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小冬子根本不知道所云。中间,艳春妈给了二分钱,艳春便扯着她挤出去,买了二颗糖球,一人一颗含在嘴里,一直甜到心里。到了第二个电影时,小秋已经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可是电影却是很有趣的,竟然不是打仗的,名字叫《他俩和她俩》。小冬子没有再往外挤,而是认真看起来。电影里有两对双胞胎,他们总是互相认错,真是好笑呀。最后又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真是让人欢欢喜喜。
电影演完了,已经有十一点多钟了,街面上黑灯瞎火地。人们都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一路上,各家的狗叫声此起彼伏,时不时窜出一只来,吓得人半死。常妈一手抱着小秋,一手拿着板凳,小冬子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这个时候,她能顾全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再也帮不上妈妈的忙了。
第二天,小冬子起得很晚,吃了一碗泡汤饭,打算出门跟小伙伴们讨论昨天晚上的双胞胎的事情。可没想到,来出外面,小伙伴们传传扬扬的竟然是小刘和艳香处对象的事儿。有关处对象,小冬子还是懂一点儿的,感觉不是什么好事。人们说这事儿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笑。这时候,艳春也出来了,破口大骂,把那一群传话儿的全给骂跑了。这回,小冬子更知道处对象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了,便主动跟艳春说起昨晚电影的事,绝口不提‘处对象’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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