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将尿盆放在厕所外边,急忙往外院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春生——快起来,咱家的羊不见了!”
北风吹了一夜,此时院子里的邻居们都还没起,听到兰香的叫喊,一个个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春生是第一个从屋里蹦出来的,他边将棉鞋提到脚后跟上,边往羊圈方向走,棉袄的扣子都没顾上扣。寒风趁机往他的怀里钻,似乎想找个温暖的地方落脚似的。
春生看到的景象和兰香看到的一模一样,他也跟着兰香朝外院跑去。这是一个大的四合院,春生的房子在里院的东南拐角处,他以为羊儿半夜里从羊圈里跑到了外院里。他想,跑出来的羊此刻一定躲在院里的某个角落。
当春生、兰香和周围邻居把院子找了几圈下来,并没有看到一只羊的踪影。张大爷像想到了什么,他去看大院的门栓,看完便叹了一口气。他走到春生身边,说出他的看法:“春生,你的羊八成是被人偷了。咱院的门栓被人打开了,只勾着底下的铁钩子。”
人们停下脚步,纷纷议论起来。大家让春生赶紧找村长去,让村长在喇叭里吆喝几声。每个人都不愿往羊丢了的方向想问题,想着万一是羊自己跑到大街上,被好心人收留了呢。
春生风一样不见了踪影,兰香感觉一阵恍惚,她的脸色惨白,眼里的雾气像被冻住一样。她直挺挺地站在院里,像被人施了咒语一般,她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很心疼。张大娘将兰香硬推进屋子,她说:“别急,说不定一会儿羊就被找回来了呢。你先进屋里暖和暖和,先打发孩子们吃饭,不要让他们误了上学。”
大女儿听到妈妈惊人的叫喊后,早已经和弟弟起床了。只有两岁多的妹妹还睡得香甜,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兰香打开炉子,把昨夜剩下的饭热在火上,她交代大女儿,一会儿热了和弟弟吃饭,吃完饭赶紧去上学。懂事的女儿连连点头。
整整折腾了一个上午,任何奇迹都没有出现。村长和治安主任分析,春生家的羊被人偷了。他们沿着羊蹄印和稀少的羊粪蛋一路追寻,到了大路上的时候就无法判断羊的去向了。那时候大部分人家都养着羊,大路上随处可见羊粪蛋,实在是无法寻找了。
治安主任安慰春生,说他会留意村里那几个习惯小偷小摸的人的动向,一旦发现是他们做的,定给春生一个说法。他说完便和村长及他领导的几个小后生一起离开了。
大家离开后,春生颓然地坐在羊圈外面的一块大石头上,眼睛盯着羊圈,一声不吭。到了晚上,兰香连哭带劝才把浑身冰凉的春生拖回屋子。接连两天,春生滴水未进,兰香顾不上难过丢羊的事情,反而担心起春生来。她怕他想不开,家里可不能再出事了。
养了大半年的五只肥羊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春生差点气死。他真想大哭一场,将心中的怨愤发泄发泄,奈何自己是一个男人,他只能把这些化作无声的泪水,流进自己的心田。他本打算快过年的时候,把这五只羊卖掉四只,杀一只,把肉卖掉,给孩子们煮点下水和骨头吃,一家人能过个肥年。没想到,一夜之间他所有的辛苦变成了零。他后悔那天晚上兰香说有动静的时候,没有出门看看。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夜北风紧,一时的懈怠,让春生家本就贫寒的日子过得更紧巴起来。气归气,该干啥还得干!要不,马上要来的年都过不起了。大人好说,三个孩子总不能破衣烂裳地出门吧。没了来项的春生气了几天后,重新骑起自行车,每天起早去后山里剪沙棘果,到晚上带回满满两筐子沙棘。每天晚上,兰香总要把春生白天穿的棉鞋放在炉子旁,到第二天早上春生出发的时候,就干得差不多了。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她,很清楚丈夫白天剪沙棘果和推着自行车走那漫长的山路受了多大的罪。
兰香背着一小筐沙棘果,去学校门口售卖,到人多的市场上卖,直到一分二分五分的钢镚儿把口袋装得沉甸甸的时候,她才舍得回家。靠着这微薄的收入,他们一家勉勉强强过了一个大年。
许多年后,他们依然清晰地记得丢羊的那夜,北风刮得好大。他们感觉那一年的冬天比任何一个冬天都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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