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城的大街小巷时常响起粗犷而洪亮的吆喝声。
“磨剪子嘞……戗菜刀……”
每个字的尾声都拿腔拿调地拖着长音,简单的七个字,被演绎得出神入化,伴着声声吆喝出现的是掮着一条长板凳的林炳辉。
长凳一端固定着两块磨刀石,绑着坐垫的另一端挂着一只木质工具箱,里面装着锤子、铲子、刷子、刀布等工具。以这套像样的行头傍身,他俨然成为长年走街窜巷的磨刀匠。
时光流逝,长板凳伴随林炳辉二十余载,多少个日子,他风里来雨里去,靠着简单的磨刀活计艰难地生存着。其间,得遇良人婚配生子,小家残破却温馨,生活虽苦却又能够苦中作乐。
盼望着盼望着,日本人被赶跑了,国民政府被打垮了……
当大街小巷敲锣打鼓,《义勇军进行曲》响彻吴城大地,共和国终宣告成立时,林炳辉噙着热泪,随人流涌进欢腾的队伍,跟着大家齐唱国歌。
一个崭新的时代终于来临了,他心心念念的铁画终于有盼头了。
数月后,刚吃过晚饭,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呼喊声:“师弟,师弟!”
林炳辉听出是师哥袁钢又粗又亮的大嗓门,不觉哑然失笑,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是当年毛毛躁躁的样子。
他忙不迭地起身开门。果然是袁钢不假,身后还站着两位身穿中山服的干部模样的人。
“师哥,快进来坐,这两位是……”他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进门。
袁钢不拘小节,指着二人,大大咧咧地说:“陈厂长,李主任。”
看着这不明不白的介绍,那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人主动与林炳辉握手:“林先生,您好!我是工艺厂车间主任李鸣伟。”指着身边方脸剑眉精气神十足的人说,“这是工艺厂厂长陈木华同志!”
陈厂长也主动与他握了手。他心里还在嘀咕着,工艺厂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寒暄过后,宾主落座,两位领导直入主题。
“林先生,我们今天慕名前来,请您出山!”李主任态度谦卑地说。
“请我出山??”林炳辉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请你到工艺厂去做铁画。”直率的袁钢讲话直来直去。
“铁画是吴城最具特色的传统艺术,可惜现在已经逐渐没落了。为了挽救铁画技艺,我们成立了工艺美术厂,专门制作铁画作品。但目前人才匮乏是铁画艺术发展的最大问题。
林先生是业内翘楚,有技术又有知名度,我们几经走访,才辗转找到您,请您接受邀请,到工艺厂工作,为铁画事业添砖加瓦。”陈厂长言辞肯切地说。
“我也在工艺厂上班,师弟,你也来吧,否则可就真浪费了你的手艺。”袁钢一个劲儿地撺掇着。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林炳辉半晌未语。他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全部表达出来,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师哥和两位领导。
他的态度不明可急坏了师兄袁钢。他挠了挠头发,急不可耐地说:“师弟,你到底怎么想的?倒是说句话呀!”
林炳辉的眼眶湿润了,哽咽地说:“我做梦都想锻造铁画……等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的话令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动容。坐在角落的老婆慧英悄悄擦拭了眼角的泪痕。五大三粗的袁钢眼圈也红了。
“师弟,都过去了,以后你想怎么做铁画就怎么做,想做多少就做多少!”他安慰地拍了拍炳辉的肩膀。
……
两日后,炳辉如期到工艺厂上班。
车间宽敞又亮堂,熟悉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里面坐了二三十个工人,正在专注地忙碌着手里的活计。他看到了几个熟面孔,除了袁钢,还有从前汪氏铁铺的少掌柜和小伙计,如今与他一样,苍老了容颜,不变的唯有对铁画的执着。
陈厂长亲自将他介绍给那些工友,并诚恳地对他说:“林师傅,他们当中只有几个老艺人,其余的都是新手,你就是他们的师父,铁画传承就靠你了。”说着,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用力地回握了陈厂长,坚定地说:“请厂长放心,我一定把平生所学教给他们!”
四只手握得更紧了。
从此,林炳辉每日上班做铁画、带徒弟,下班思考铁画构图,脑子里装的又都是铁画了。
吴城的铁画重新焕发出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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