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时候,司马师告诉众人,夏侯徽有了喜脉,司马懿和张春华听了欢喜得很。
张春华说这次不比在温县,得好好庆贺庆贺,便吩咐全府有赏,下人们都笑开了花,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见大家吵吵闹闹的,司马伦仰着头问柏夫人,喜脉是什么意思,柏灵筠说就是大哥哥家又要有小娃娃了,司马伦问大哥哥有小娃娃,为什么爹爹那么高兴,柏灵筠没有说话,小沅在一旁说,因为是个男娃娃的话司马家就后继有人了啊,司马伦偏着小脑袋问,什么叫后继有人?小沅瘪了瘪嘴,瞪着大眼睛瞧着张春华司马师他们说,后继有人的意思就是咱们家的东西以后都是他的,司马伦想了一想道,那生个女娃娃才好。
司马伦话一说出来,柏夫人就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小沅也吃了一惊,见柏灵筠责怪的看着她,她有些不服气的低声道,我又没说错。
大庭广众之下,柏灵筠不好教训她什么,谨慎的扫了眼众人,大家都只顾着开心,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刚松口气,却见司马昭嘴角挂着笑,直直的看着这边,她又提起了心,朝他笑了笑,他却全无反应,柏灵筠这才觉着他只是径自在发呆,司马伦见了,扒拉到柏灵筠耳边,悄声说,二哥也不高兴呢。
柏灵筠呵斥道,别胡说。却忍不住心思飞转,便又瞧了司马昭一眼,才收回目光搂着司马伦跟他耳语长幼有序的伦常。
司马昭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成为了别人的焦点,他这会儿说不上高兴或不高兴,笑着道贺后,在满堂欢声笑语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便故作无事的坐在那儿笑着,笑着笑着走了神,其实这也没什么,这种情境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虽然比刚知道有了柔儿的那会儿淡了,心底仍是有些不得劲的,但他知道缓过这阵子就会好......
桂子香消,秋菊开尽,北风渐紧,司马昭看着夏侯徽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有些时候看她坐在廊下抬头看着雪,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轻轻柔柔的抚着,偶尔还会突然笑起来,低头对着肚子说话......每到这时候,他在一旁看着也会忍不住笑起来,如果不是担心太唐突会惊吓了她,他真想去摸摸她的肚子,感受一下她的那种幸福和快乐......
本来慢慢守着一个人过得也挺平静自得的,过年的时候,张春华看着他们三个,却突然道:“也是时候该给昭儿张罗一下婚事了。”
司马昭听了一楞,当即望了眼对面五六个月身孕的夏侯徽,她听了张春华的话最初讶异的一惊,随机眉开眼笑、还带着一丝看热闹的玩味望着他,他跟着她的神情上上下下、起起落落,最后终于也是一笑。却是心底自嘲的一笑,他想终究是自己异想天开了,净想些不可能的事,她怎么会对他怀着同样的心思?他竟妄想从她脸上看到一点点的难过?
他五内深重,面上却笑得开心,还回张春华道,嫂嫂这就快要生了,娘,您还嫌家里事少么,想凑个双喜临门,也得看您一个人忙不忙得过来啊,若是随随便便给我挑个歪瓜裂枣的,我可不干。
张春华笑骂他没正行,问他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天仙。
他托着头故作深沉的思量了一番,道,怎么着也得比着嫂嫂这样人品性情的才行吧。
把大伙都逗乐了。
别人都当他顽皮,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认真的。他也跟着笑,笑自己多么厉害啊,用最真的事实骗过了所有人。他笑看着夏侯徽,哪怕一瞬,也希望她能懂,可她却说,二弟,不耽误的,我这边还有零露、云翠照应着呢,何况我也没有嫡亲姐妹,就盼着你早点把新妇子娶进门,有个妯娌说话走动,府里就更热闹了......
她这么体贴人意,让他的心一寸寸灰暗下去,眼神一点点冷厉起来,又怕他的神情让人瞧出异样,便低下了头,好在张春华心思被带到了夏侯徽身上,在一旁道,他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你生产最重要,这次可不能出半点差错了......
夏侯徽其实只是无心的一笑,对司马昭的心潮暗涌一无所知,她听了张春华那么说,知道是上次真吓到了大伙儿,这回都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准备着,司马昭的婚事便就此揭过了。
越到临产,夏侯徽越觉得自己被小心翼翼的捧着。
这样众星捧月的照顾着,她发现自己越发的骄纵了。尤其是司马师还要想着法的逗她开心,那副有求必应的样子便让她更想为难为难他。知道他不擅丹青,就偏让他为她画像,他只好苦着脸答应。她腆着肚子,捏着一支花坐在他跟前,看他落笔无着,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心里忍不住窃笑。
画了一半,她偏头去看,才真信了司马昭说的“我大哥文成武就,但就他那个画不能看”,这不,能把拿花的手画成鸡爪的,还真没几个。这画是做不了数了,她想着新招捉弄起他来,开始不住的催促,司马师便更着急了,听她在那边侧着头悠悠的笑着数“五、四、三”,他一边凑在画前急着收尾,一边朝她道“别倒数啊夫人”,“马上啊,我这不是要把你跟儿子都画进来嘛......”
夏侯徽笑了一声:“哼,你还好意思说呀,我不累,你儿子都累了。”说着指了指肚子。
司马师笑着安抚道:“最后一下呀,别动啊。”
夏侯徽却“哎”了一声,司马师忙看过去,见她皱着眉,一副难受的样子,忙放下笔,一边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抚着肚子一边问:“夫人,夫人怎么了?夫人......”
夏侯徽却笑着,轻声说:“他踢我呢......”
司马师也跟着笑了,低头贴着肚子,喃喃自语:“我这儿子,从小拳脚力气这么大,将来一定会做将军!”
夏侯徽捋着他的头,骄傲的一笑:“那当然!”
司马师满心欢喜满足,又亲了亲那圆滚滚的肚皮,两人正其乐融融,却听门外传来了夏侯玄的声音:“子元,小妹,我来了。”
两人忙笑着站了起来,夏侯玄一进门就看着妹妹的身子,道:“快了吧?”
夏侯徽笑着点了点头,“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夏侯玄眼睛一亮,却随即灰暗下去,叹了口气道:“难道子元都不怎么出来了......看你们夫妻和美,你又生产在即,我这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夏侯徽和司马师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明所以,便道:“大哥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尽管说......”
夏侯玄望着夏侯徽,笑道:“那我可就说了,小妹,你可不能怪大哥啊......”
夏侯徽笑道:“不会。”
夏侯玄这才道:“想必你们知道,陛下登基以来,吴蜀两国见我大魏新帝初立,蠢蠢欲动,东吴孙权以陆逊为大都督攻打我皖南,虽被我军力阻难以北进,但我们也始终无法将他们赶回吴地。”
司马师道:“我听说东吴鄱阳太守周舫欲举鄱阳一郡投降大魏,请求大魏出兵接应,大司马兼领东南战事寻常战守,因此陛下已命大司马为主将领兵十万接应,我爹力谏陛下周舫此举意为诈降,为两全计,陛下又命我爹领兵五万从汉水下江陵从旁策应。”
夏侯玄点了点头,掏出了一份告身,道:“我已经请命随大司马随军出征,也给你求了一份告身,行军司马。”
司马师一手接过,有些吃惊的问道:“行军司马?大司马的行军司马?”
夏侯玄道:“舅舅和你爹有龃龉,但有我在,你就只管上阵立功吧,后面不用担心,我会替你防备着的,我总要让我唯一的妹妹放心不是......”
司马师望了夏侯徽一眼,眼中有忧心和愧色。自陛下颁召以来,虽然他从未提起,但夏侯徽知道他一直想着要去沙场一展身手,如此才不负他十年磨一剑,今天夏侯玄说起,也许是最好的契机吧,她朝他一笑道:“好男儿建功立业,志在天下,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深闺弱质,我这里有娘照顾,你就放心去吧。只是,是随叔叔还是爹出征,你看要不要再斟酌考虑一下?”说着她又笑着对夏侯玄道:“倒不是信不过大哥,只是怕父亲那边另有安排。”
夏侯玄见司马师没有说话,便道:“这事我替子元考虑过,想当初我第一次随父亲上战场,一腔热血,但父亲那是压着按着不让我上啊,说什么历练,不过是在沙场边上溜了一圈马,空担着功名,却被人在背后妄议为纨绔......所以他们跟我举荐子元的时候,我也想着子元有满腔的抱负、一身的武艺,凭真本事拿功勋才是大丈夫所为!”
司马师沉吟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我就随大哥去,走大司马的路子!”
夏侯玄拍着他的肩膀,称许笑道:“好!”
夏侯徽虽对向大哥举荐子元的那个“他们”心存芥蒂,但看子元做了决定,便没有再开口。不用想这必是舅舅和叔叔出的主意,预备拿捏着子元在手里,让父亲届时投鼠忌器,她都能想到这其中的厉害,子元和父亲就一定会做好万全之策的。
不过几日,大军便开拔出征。明明只走了一个人,可夏侯徽觉得整间房子都空了。好在很快,她的世界便被另一个小生命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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