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远来的朋友来当地最大的商场，今天商场有活动，一楼中庭活动场地上在进行古筝演出。听不清弹奏的什么曲目，主持人的声音过分高昂，掩盖了古筝缠绵如泣的诉说。弹奏古筝的人，一袭修身红裙，长长的卷发在后脑半挽；脚下踩着一双红色丝绒面的红色高跟鞋。一只脚尖跟着古筝节奏一下一下、无意识地轻点着拍子，他觉得好笑，感觉表演者似乎有些无聊。
这场古筝本就是背景音，只是为了活动好看，才安排了人在一角现场演出。弹奏的不是流行曲，他没听明白到底是什么。朋友却听得入迷，但他们站在最角落处，无法看清弹琴人的脸。
她来这个江南城市是来玩的，恰好遇到了以前认识的朋友。朋友说这家商场刚好要商演人员，反正你闲着也时闲着，玩也是玩，不如演一场。刚好把旅行的费用覆盖了。她想着也好，就去了。
只是高跟鞋穿起来实在费劲，正在弹奏古筝的她也不好有大动作，只好用脚尖点着节拍，缓解着脚下的促狭。
一完成演出，她就迫不及待从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出来的时候，还约定好了沿湖骑车呢。她边走边踢去高跟鞋，鞋子拎在手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丝丝凉意从脚底传来。
她出去的路被人挡住了，低着的脑袋只到那人的肩膀。没有抬头，但是她莫名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熟悉又想要远离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抬头，头顶传来声音，不好意思，后面挤住了。
这声音……混沌的脑袋，突然就清醒了。她想了想，现在的自己不算狼狈，深吸一口气，整理出一个笑容来。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没关系！
她抬头，对上头顶那双眼睛，心跳漏了一拍，像情窦初开那年；像高中分别的那个操场，空空荡荡。
他总觉得台上弹琴人有些许熟悉，朋友说不可能，你的朋友中哪里有会弹古筝的。他想想也是，暗笑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一曲终了，弹古筝的人巧笑着向台下鞠躬感谢。看着那张抹着浓妆成熟的笑脸，他呆立在原地，还真是她啊。十年了，妆变浓了；还是长发，但是卷起来了；依旧修长纤细的双腿；那双眼睛似乎还是以前的模样，始终带着光。始终像是故意装扮成的大人模样，十几岁的她就会假装成熟，三十岁的人了，怎么看上依旧是假装成熟，好像那双眼睛中始终藏着一个跳脱活泼的孩童。
他看见她一下台，走到无人关注的地方，狠狠踢掉了高跟鞋，长长舒一口气，将高跟鞋拎在手上，又被冰凉的地面冰的深吸一口气。挤着人群的缝隙往外走，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撞上他忘记让开的位置，愣了片刻，他退开一步。她抬起头，四目相对之时，好像时光回溯到十八岁的高中操场。那天的告别，她似乎满腹心事，他的邀约被忽视。
那是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此生终难再见。
她在脑海中飞快想着应该如何应对这次突然的会面。她的着装，好像优雅，好像又不够优雅。满脸的舞台浓妆，会不会很吓人；三十岁了，眼角的鱼尾纹这个距离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吧。
说点什么吧，能说什么？
好久不见？
好巧啊？
你怎么样？
过得好吗？
……
沉默，长久的沉默。直到朋友过来叫了她，她从时间的缝隙中回过神来，挤出一个自己觉得不够好的微笑，冲身边人点了一下头以示感谢。然后离开。
走在湖边，朋友问她平时像个马达一样，怎么今天怏怏不乐的？
她想了想，就是突然没力气了。忽而又问道，你觉得我优秀吗？
你够优秀了，毕业之后学古筝学这么好；爬山、运动，跑马拉松；自由职业收入可观；继续求学。你还要怎么才算优秀？
是啊，我不差的。可惜，人家一毕业就结婚了，没有等她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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