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14 阴转暴雨
今天去参加了村里的一场酒席宴，为的是某户人家重建的家院初步落成，这是我们这里这样的一个习俗。小小的进步也值得全村为之庆贺。
弟弟在酒席上依旧如此，像饕餮吞食，来者不拒，尤其肉类，全然不顾已经鼓起的小肚子以及日渐丰腴的小身躯，若非提醒予以克制，恐怕又要撑得走不动路了。服务员又上了一道菜，油亮亮的外皮以及赫然裸露的大骨头告诉我那是一道猪蹄，可能厨师发挥失常，切开的猪蹄有些微微发黑，让人很没有食欲。可喜弟弟在一桌美味佳肴面前也并没有丧失眼睛辨别的功能，筷子在盘子上方穿来穿去，也绝对不碰那一盘黑乎乎的猪蹄，直到酒席将要结束，同桌的奶奶辈们开始拿出自己准备的袋子装一些桌上剩下的并且还算干净的食物以备打包带回去时，弟弟扫视奶奶们的举动，突然停下喝着鱿鱼汤的嘴抬头望着我：“姐姐，那个猪蹄可以给月饼（在乡村家中养的看家狗，取名月饼）带回去耶！”，说毕露出小孩子独有的干净却又带些得意的笑脸，小朋友可能在暗自得意自己的体贴周到。我却感到吃惊：原来他竟不知道，原来大人瞒着我们两个孩子呢！我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声说：“月饼已经被卖.......”，后面的词越说越没有底气，含糊过去了，可还是被他听见关键词，便怀疑着不断追问，“被卖了？怎么......卖了！”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夹菜一边盯着筷尖的菜说:"就是卖了呀！"弟弟沉默了好久，嘴巴渐渐撅起，又埋头喝起鱿鱼汤，直至妈妈喊他离开，他才不舍地放下汤勺。
在公园旁等车的间隙，弟弟攀着公园里的健身器材，依旧噘着嘴盯着地面说:“姐姐，我不想要月饼被卖掉，爷爷奶奶为什么要卖掉它。”我想试图跟他说明大人们的原因:“因为月饼他那时总是乱咬别人，还把别人咬伤了，爷爷奶奶……都因为这个赔过好几次医药费了……”果不其然，弟弟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那我也不想他被卖掉，你不也是说不想让他卖掉吗？”我似乎对这件事一直是无所谓的样子，这让他感觉我也是他的敌人。我明白，这是孩子与大人之间的对立。
我是那个第一个知道自己被大人瞒了的孩子。家人们都知道我对动物尤其是狗，怀有强烈的同理心，不忍心与自己相处过的动物遭受被卖的命运，其实，这可能是许多还未长大的孩子共同的特征吧！对一个生命，总是予以全部的心去对待，而失去它们，则足以是一件值得伤心很久的事情。因为小时候遇到过这样子的事情，对这样的事情总是很戒备。在学校时便听说了月饼前前后后闯了的祸，因为离家遥远，那时对大人们唯一的祈求便是不要卖了他，哪怕打他一顿骂他一顿，都比卖了他好。为此还痛哭好久，爸爸妈妈也帮着说话，答应不卖。
回到家乡也尚没有回村庄看望过。直到一次姑姑打来电话，不小心说漏了嘴。妈妈正好在一旁，回过头一脸歉疚地笑着:"就说不告诉你，你姑姑这人真是藏不住。"妈妈的表情让我意识到她正在试图寻找我脸上的一丝难过，以做好安慰我的准备。而我并没有如她所愿，只是猜到妈妈将要做什么，只是心中突然回过神来，只是，我不再是小孩子——不能再任性下去了。我勉强一笑，若无其事地回复:"没事，卖了就卖了"，然后眼神迅速转移到打开的电视上，妈妈还在一旁劝解:"你奶奶说卖的时候专门告诉了那个卖狗的人千万不要杀了它，那个卖狗的人说不会杀的，只是转卖给下一家"，我只是笑:"嗯，那挺好呀"。
卖狗人的话不知是真是假，或许只是安慰一下对贩卖品还存有感情的主人们的心情,又或许是真的，那再好不过。我全然明白其中的"真相"。但，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弟弟在问我最后一个问题时，我无法用大人的理由说服他，搪塞他，因为当我像他一般大时，这样的理由对我来说简直是一派荒唐。
在长大的旅途中，我渐渐明白，孩子以情感看待事物，而大人还捎带着理性。两者终究理解不了对方的选择，这是两者最易产生隔阂的原因。但在这旅途中，如果前者在某个时刻带着最真挚的眼神看向后者时，后者也许会不得不低下愧歉的头，说声"对不起"。
我学会了克制，学会了乖巧。但我依旧想重回到那个曾经因为丢失了心爱朋友而痛哭的女孩身旁，静静地抱着她，在她耳旁轻轻诉说:"谢谢你的善良与温柔，给了我那么多天真快乐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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