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度

作者: 短畔 | 来源:发表于2017-08-21 22:13 被阅读0次


         




    她疼的时候总是喜欢把头浸在温水里,当整张脸被水覆盖着,她会觉得溺水而亡并不可怕。

    他疼的时候会把自己寄托在烟和酒里,试图用尼古丁和乙醇缓解疼痛。他会觉得痛也是清醒的表现。

    她在深夜三点脱光衣服换上他的白色旧衬衫,用他的刮胡刀深深浅浅的往自己皮肤上划,努力呼吸屋子里他剃须水的味道。
    他在黄昏醒来习惯的往右边的地方画一个往怀里抱的姿势,然后发现怀里空空如也。


    这是一个故事。爱情大过生活。理智多于感情。我们对于下一秒发生的事总是无措的。你喜欢的别人不爱,你不爱的别人如宝。你总会是一个人的前度。


    你是前度么。
    我是。


    ------写于文前。


    【火车迅速划过的眼瞳。惨烈无比。】

    她在踏上从云南往上海的火车前十五分钟在候车室旁的洗手间迅速的洗了一个头。周围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探她。她只是使劲攥干手里的头发往身后一甩,拖着一个微型行李箱离开了。她的头发湿哒哒的披在肩上。是枯发。她说我救不活她们,我会剪了它们。她的眼睛周围包裹着黑色的眼影,好看极了。她其实有一双猫眼。却比猫邪了五分。

    她坐在窗户边。周围的风景呼啸而过。旁边是一位正在哺乳期的母亲抱着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娃娃。母亲有一张生活的脸,娃娃的皮肤呈现红色,并不好看的两张脸,都在笑。她的对面坐着三个女学生,是从上海去云南旅游归来的。三个形同姐妹,上厕所也形影不离,感情好到羡慕。她看着别人各种情感和表情,真的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可以像这些人一样,肆意的笑,肆意的倾诉。只不过换了一个站台,她发现原来这些舒心只是迅速衰老的前兆。

    火车在她走向厕所的过道的时候摇晃了一下。她没有站稳,身体倒向一边。没有预想的跌落,一双有力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她侧身,看见一双轻佻的桃花眼,眼尾有淡淡的细纹。可是却有一张充满生命力的脸。就那一瞬间,她确定自己是喜欢那张脸的,并且贪恋那双手指的温度和力量。在她的感情观里,她只需要一分钟就可以知道自己是否爱一个人。就这样简单。从不累赘。

    她抿唇说谢谢。然后继续走向厕所。男人微笑的说不用。诚恳的礼貌。后来等她从厕所回来时,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礼貌的对男人对面的老人说,请问我能和您换个座位么。因为我有点晕车,可能空气的原因吧。老人是个温和的人,没有微词的就答应了。她拎着行李箱走到男人对面,坐下。男人正在看一本行走的杂志。她也喜欢这家杂志所拍的图片还有配的文字。她爱那种自由张扬有力的生活。因为她的生命一直在呆滞不前,于是只能靠着行走尽量修复那些不完整。

    男人并没有留意她。她等了一会,说。我喜欢第26期第59页的照片和文字。那是个行走者是用灵魂在写字拍照。男人抬起头,合上杂志。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说,真巧。我也是。她眯着眼睛,自信这个角度他会看到她漂亮的眼睛。她说,我叫L。他说,我也叫L。


    【 旧衬衫要有多旧才适合回忆。】

    他们一路上畅谈,到达上海车站,她问他要联系方式。他用0.35的墨水笔在烟盒的背面写上电话和E-mail。她说,祝你有个愉快的晚餐。便拎着行李离开了。他看着她的背影,在汹涌如蚁的人潮里显得异常单薄。 他忽然有种想把她放进口袋的奇怪想法。为什么说奇怪呢,因为他不是年少轻狂的少年。

    她回到公寓,鞋子踢得漫天飞。解开风衣,里面是一条丝质的黑色及膝裙。她走到卫生间直接把头浸在冷水里,冷水刺激皮肤细胞,她感到愉悦。头发湿了。裙子湿了。可是她的心情是干燥的。

    第二天,她约了他在星巴克喝咖啡。 他穿着黑色短款呢绒大衣,头发有些乱,风尘仆仆。那一瞬间她觉得身体里有种子遇到水和空气开出一株洁白的茶花。他坐在她的对面,窗外是被城市折射出来的影子,是忙碌匆匆的人。他说,你今天的妆非常适合你的眼睛。她心情愉悦,眉目间是万种风情。他和她约了几次会,吃了几餐饭,于是开始拥抱接吻夜不归宿。他们可以用一个下午在淮海路漫步。或者在公园里消遣。

    她对他有好感。有了喜欢谈不上爱。她以往的感情里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好聚好散。多好的感情观。潇洒又随性。不存在退让和委屈。这样说她所有的感情里都不会让自己委曲求全。她喜的就拿着。即使那个男人是有妇之夫。是的,L是有家庭的。他有一个干练的白领妻子。他们的家是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交通便捷,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带着同样的表情从这边走到那边,从白天走完黑夜。他总是会对她抱怨,你知道么。我是真的厌恶每天清晨六七点钟的汽笛声,走路声,交谈声,各种声音,我觉得它们简直是上帝派来折磨我耳朵的恶魔。可是我无计可施。恩,他就是这样对她说的,还带着夸张的面目表情。像个没长大的大孩子,她觉得自己在对待这个男人时会不由自主的从眼睛里蹦出温柔,那些连她自己都未曾发掘的温柔。她有时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生对他倾尽所有的温和,有时又像个宜家居室的小女人忙碌自己的与他的屋子。可是如果是梦最后还是会醒,偷来的幸福从来不叫幸福。她所处的位置是被许多人所不耻的,她现在做的是叫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是可以被以讹传讹的谩骂的,是一旦被冠上就会背负时间枷锁的罪人。

    可是罪人。她当得心甘情愿。心甘情愿是什么。是他说的你做了他要的你拼命的给他爱的你只能爱不能厌,是他有困难时你第一个对他关心是他喜悦时你只能蹲在角落里微笑,是尽管这些他依旧不会在乎你。她知道他不在乎她。L只是被上海沉重的生活和枯燥的家庭压的呼不出二氧化碳吸不进氧气。他看见她,如同在戈壁上晒了很久的鱼游进了一滩清凉的水里。


    【她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是我是你男人。】

    她生日那天,他陪她在海边吃烛光晚餐,很浪漫的回忆。她穿着精致又漂亮的奢侈法国名牌的长裙,戴着从地摊上淘来的藏式耳环。画了一个淡妆。笑得格外开心。他很正式的打起了领带,心情非常不错。吃饭中,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慢慢打开,里面是一枚很大的钻石戒指。他笑着说,这个是我送的礼物。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的位置。即使拥有最漂亮的钻石也不过是不能见人的硬石头。她突然摔下刀叉扯下餐布丢在地下。情绪暴躁的像只受到攻击的兽。他的笑还僵在脸上没有撤回去。来不及反应她的情绪无常,手上依旧是那颗钻石,好像电影里定格的某个画面。迟迟不进入下一集。

    她奔跑在海边。看到人们放的烟火。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前面是被黑夜渲染的海水,充满着骇人的声音。一阵一阵漫过她的脚趾。她知道他没有追来。从那个豪华的餐厅里怒容的跑出来她就知道像他那样注重仪态的人是不会为了她追出来让人皆知自己的女伴如此不顾形象和素质。她都懂。夜晚的海边有点冷。她挽好的头发已经散落下来。她就那样平静的看着别人放烟火大叫微笑。觉得心脏灌了铅。沉重。

    她记得那晚自己赤脚回家。脚已经红肿出血了。他把她抱到沙发上快速的从卧室抽屉里拿出医药箱,小心翼翼的帮她擦药。她笑着说我饿了。他一边骂她活该一边从厨房里端出冒着热气的鸡蛋面。她说真好吃。他就笑说当然好吃了,因为是你男人我做的。她尽量把头埋在碗里。不说话。

    【只是这个城市容不得你。只是你的心也不够大。】



    他的妻子来找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一直知道或者说一直在等待。那是个阳光充沛的下午。他的妻子叫质。质梳着好看的头发,妆容细致到眼角没有一丝细纹。穿着昂贵的国际品牌,提的包每一个都能让她去旅行一次。质坐在她的斜对面,姿态优雅的喝着咖啡。质拿出一张支票说,离开他,上面的数字由你填。她说,我不缺钱。我的钱用的刚刚好。

    质轻蔑的笑,可是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什么都不要,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她慢慢搅动面前的咖啡,里面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而汤匙是风眼,可是她却是那个决定风眼是否继续旋转的手。她看着质,阳光穿过她乌黑的长发,她的脸庞在众多精致妆容的女人下显得天真年轻,连眉毛下隐藏的那颗痣也年轻的极尽张力。她讲,我一直知道,我不会有好下场,我所做的一切得到的不是回报和结果,从来都是下场和报应,我清楚也明白,可是你以为好下场是谁都能得到的么?她记得前年去旅行,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遇到一座寺庙,于是就进去看了看,寺庙的主持是一个年过七甲的老和尚,白色的胡须稀疏却显得有劲,她在大堂看见面容慈悲的佛,本想着跪拜之后就离开,可是那个主持在她经过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她至今都不敢忘记,也时常在午夜失眠之刻清醒的思考。

    质从未想过她的回答是这样的古怪。质一直觉得小三无非图的就是钱,能用钱打发的从来就不是困难,她自信对面坐着的拥有一头她羡慕黑发的女子也会像之前的一二三四五一样,简单容易的就能把她从自己老公身边打发走。可是很显然,这个回答明显不在质的考虑范围内。质哑然,她不是心肠狠毒的女子亦有一颗柔软的心,只是成功的家庭优秀的丈夫使她不得不用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样去应付所有困难,她是那个不能放弃L的人,她是他的妻,是有足够资格和立场去趾高气昂的蔑视一切不合法待在她丈夫身边的女人。可是午夜梦回你说她悲不悲凉。

    【她也终于摘下手腕上的红丝线。换上佛珠。】

    她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是下班高峰期,交通堵的要命,这个城市的交通就像是下水道里淤积的烂泥,日复一日的糟糕,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所有标榜着解决问题的方法到最后都无疾而终的彻底。她抬头想看看天空,林立的大楼昂然挺首的站在那里,好似一道屏障,把她和向往生生隔开。

    晚上还是简单的黑咖啡配水果沙拉。通常L不在的时候她都是这样打发一日三餐的。很奇怪的搭配,所以他一直说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把她消减的这般单薄,她每次都会窝在沙发上听他絮絮叨叨的好似他真的是她的夫。

    凌晨两点五十四,她从楼梯的脚步声和开门时钥匙旋转的频率知道他回来了。她依旧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黑暗里,她睁着眼感觉他靠近她,却在他的身上有种想吐的欲望,她的鼻子在黑暗里异常灵敏,她嗅到他白色衬衫领上的香水味和口红香,然后她的脑海里就看见笙歌的女子像蛇一样攀附在他身上的画面。她突然觉得这城市又重新扼住了她的咽喉,丝毫不给她喘气的机会,压抑,极端,沉默还是爆破。

    她在他想要抱着的时候努力把自己的身体缩小缩小像待在妈妈肚子里的胚胎一样。她忘记了,住在妈妈子 宫的孩子是被保护的,是被呵护的。尽管她做出一副被呵护的模样依旧不能改变所有的事情她靠的是自己这个事实。她一直明白安全感从来不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做的做多的事情就是自护。

    后来。他睡着了,心安理得,安稳,她看见他眼睛旁边的褐色的痣,看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他的薄唇,看他被风吹的散乱的头发,还能从里面找出一两根白发。她小心翼翼的认真的甚至虔诚的把他好好的看进眼里,她生怕自己在尘世上唯一心头好的这个男人的模样会像以往陪在她身边的男人一样被时光折磨成了模糊的一个点。她知道,他是自己放纵感情的最后一个男人了,自他以后,她在没有多余的感情去挥霍。她想到句歌词:原来缘分是用来说明,你突然不爱我这件事情。不是很应景的话,可是她知道他不爱只是早晚的事。

    她起身,去浴室洗澡。她赤身裸体的站在浴淋下,左手腕的红绳在她绑头发的时候掉了。好像是个预兆,你看,她这样敏感,几乎什么事情都可以和结局连上关系。她捡起红绳,反复细看,明明绑的那么紧,为什么会掉呢?就像明明那么爱,为什么要撤退呢。

    她用白色的浴袍裹住身体,头发还未干,滴着水,印湿了背后。五点二十分,多好的数字。她赤脚站在落地窗前,右手夹着烟,左手握着红绳,在太阳升起的那刻,她丢掉了戴了许久的红绳,看似潇洒。

    早晨他问,你手上红绳呢?她在厨房里忙着倒掉牛奶,她不喜欢牛奶,一直。头也没回的说,找不到了,不过我的手腕好像更喜欢佛珠。


    【一万种语言也选择云淡风轻。】

    她选择在她最讨厌的雷雨天气离开的。离开上海离开他离开曾经。无人告别无人送别。她穿着第一次遇见他时的风衣,依旧提着那个行李箱,撑着一把格子伞,风雨夜归人。

    为什么讨厌雷雨天气呢?因为她总是觉得随时会被雷打死。她每年看到很多被雷电打死的新闻,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在前一秒还好生生的活在这个世上,下一秒却消失在这个世上,没有感觉没有疼没有乐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她不怕死,只是觉得被雷打死是很痛苦的事,就像很小的时候家人会骗她说天上有雷是因为雷公在惩罚不听话的小孩子,潜意识里她是相信的。她记得那个寺庙里的老和尚说的话:你终究会一个人,任何人都是你生命里的过路人,谁爱上你谁大难临头。

    夜,火车上,过道的位置。因为空气不流通她的胃显得异常敏感,好几次都被颠的受不了。邻座的男人见她真的不好受,主动提出来让她坐靠窗的位置。她笑着说谢谢,靠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夜浓成一团墨,火车在一站停下来,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一只黑猫在花坛附近寻觅,那是深夜两点多的时候。那只黑猫警惕的环顾四周,她想,过来吧过来,让我看看你。那只猫最终只是隐入了花坛里。她始终没能看见那只猫的眼睛,是不是和记忆里的一样。

    一夜的火车,她的精神还是被漫漫长夜袭来的睡意给打败。下了火车,她逼着自己去早餐店喝碗粥。然后安顿好住处,去医院。医生说恭喜你,两个月的身孕呢。她的眉眼散发着慈爱的光,右手缓缓的抚摸小腹,笑着说,那么每个月都要来产检么。医生点头说,是啊,一看你就是刚开始做妈妈吧,前三个月是最重要,一切都要小心,宝宝这个时候很脆弱的。她一直听医生的嘱咐和该注意的事情,表情认真。她想的是,在以后的时光里,会有个新生的小生命陪着她,会叫她妈妈,她会把所有的爱都给这个生命,会和这个生命一起睡觉,给ta说故事,给ta煲汤做饭,等着ta放学回家。这样的事也不算太坏。

    她开始在家保胎,但依旧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做,每做一件事她都会对肚子里的宝宝说,妈妈要做事,你要乖知道么,不许跑掉。语句天真的自己倒像个孩子。有时候隔壁家的男人会帮她换电灯泡帮她扛水会和她讲笑话陪她逛超市,她的脸色开始红润,肚子也是圆鼓鼓的。心态也开始变得温和。

    她在来年的一月生下一个女儿。她给她起名素眠。


    【我又何必知道你的百转千回。】

    他在上海。

    当他发现她离开的时候也只是耸耸肩,只是突然想念她做的饭。为此很长时间他去大街小巷寻找能做出和她一样味道的饭。终于在一个飘着雨的傍晚意识到可能这辈子再也没有办法尝到那样的味道。因为不是她所以没有那种味道。

    他知道他的妻子去找过她。像以前一样,他也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够长了,于是放任不管于是放纵夜店。终于她走了,他也输了一些东西。他开始疯狂的怀念她。去他们一起走过的街道一起吃过的东西买了以前曾经买给她的衣服和饰品,拿回家才发现那些东西一件不差的挂在衣橱里,如今他也可怜的靠着这些旧东西去回忆了。

    怀念,真是个差劲的词。

    他依旧是人前最模范的丈夫,是质不能放手的执念。而他也在左手腕绑了佛珠。内刻:百转千回竟然是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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