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能不难过

江念晨今天是上午班，但赶上双休日顾客有些多，又有一个面点师临时请假，江念晨就帮着多忙活一会儿，下班时已经三点多钟了，出店门时，同事李丽又递给她一盒蛋糕和一张名片，叮嘱她务必按照名片上地址亲自为顾客送货上门。

江念晨接过蛋糕，看了一眼顾客姓名地址，微微叹了口气。

顾客居住在紫御华府，坐公交车至少一个小时，江念晨从早上到现在站了将近八个小时，已是腰酸腿疼，而且这份差事完全不属于她的工作范畴，但江念晨还是顺从地答应了。

自她离开南城来到丰城，整整五年，颠沛流离，什么脏活累活都不敢计较，洗盘子，做家政，摆地摊，甚至在酒店当服务员，可因为没有文凭又进过监狱，哪样工作也干不了长久，没工作就没收入，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再加上容貌秀丽，还要不时提心吊胆应付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用抱头鼠窜形容她那些日子一点都不为过。

直到碰见蛋糕店的总管孟静秋，或许是介绍来的人很有面子，或许店里人员紧缺，或许是江念晨外形谈吐都不错，薪水又要的不高，虽然知道她没有身份证来历不明，孟静秋还是仗着胆子雇用了她，经过几个月一点一滴相处，发现江念晨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不多言不多语，脏活累活都抢着第一个做，更重要的是，她做出的蛋糕口味明显更受欢迎，所以，许多时候孟静秋也对她照顾有加。

江念晨心中感激，工作更是格外卖力，任劳任怨，只是，时间长了，同事摸准她的性格，许多不喜欢干的活最后都落在她头上，江念晨也习惯了默默忍受，再苦再累总比没有收入居无所定的日子好多了。

不过，夜深人静，无法入眠之时，江念晨也会忍不住想，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在某人眼里算不算生不如死。

如果这样的日子就是生不如死，那某人是不是应该庆幸，他都不需要出手就能如愿以偿。

如果这样的日子就是生不如死，江念晨自己也应该觉得庆幸，毕竟很多年前，她也曾这般生活过。

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叔叔阿姨，更没有兄弟姐妹，没的吃便不吃，没的穿便不穿，别人想打便打，想骂便骂。

那样的日子，江念晨六岁都能挨过来，现在二十六岁了，还有什么要紧的?

但无论如何自欺欺人，还是不能不难过，不能不悲伤。

她已经那么那么小心，那么那么努力，那么那么渴望，那么那么那么珍惜，怎么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住，怎么还是一无所有。

每一天每一夜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但凡有风吹草动就惶恐不安，每一日每一夜都如同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只能苦苦煎熬着，每一日每一夜都如同无根的浮萍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能随波逐流。

二十六岁的江念晨其实比六岁时的江念晨更无助更凄凉，即使不想承认生不如死，又能用什么词语来表达?

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头痛欲裂之时，江念晨抚着左腕很想再来一次，但终究都是想想而已。

她曾经放弃过，但在生死挣扎间，她知道自己还有祈求，还有眷恋，所以后悔了，但却付出代价却极为惨烈。

她不会再做傻事，如果今天所有得遭遇是她应得的报应吧，她愿意慢慢忏悔，慢慢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