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外公
这是第二次为外公写文章了,在他逝世的第三天。记得第一次为他写文章是在念小学的时候,题目为《外公的大脚》,貌似还拿了很高的分数。是的,外公有一双大脚,脚大到市面上买不到可以穿的鞋子,他所穿的鞋子都必须订做。那是一双粗糙,开裂,甚至有些变形的脚,一如他操劳的一生。看着客厅里穿着寿衣静静的躺着的外公,我特地盯着他的那双大脚,看了许久,还是那双大脚,穿着华丽的寿鞋,静静地,安详着,终于可以休息了……
外公逝世的第一天,按照当地的习俗,各种仪式让我眼花缭乱。在印象里,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完整的经历亲人逝世的仪式,这些仪式对于向来不重注传统习俗的我而言,简直是繁文缛节。一整天,听从着大人的安排,穿着麻衣,绑着白腰带,汗流浃背的各种跪,看着妈妈,姨姨,舅舅,以及来往的宾客各种哭,虽然心有悲伤,但总觉得仪式过于做作,整个过程没有掉半滴眼泪。期间甚至还跑到镜子前端详自己穿麻衣的样子,发现有一种别样的古典美,然后又深深的评判了一下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到了早上十点多,突然来了一对夫妇,男女都是比较典型的农村打扮,来到灵堂前,女的来不及上香,就冲到后院,跪在外公身边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异常悲伤,他的丈夫在一旁不停安慰。这个画面让我有些动容,眼泪跟着下来。妹妹跟我说,这个女人是外公当年出海的时候救下来的一个小女孩,当年她在海上遇难,外公奋力将她救下,从此家里有大事,她都会过来参加,今天听闻外公逝世,从外地赶回来。妹妹说这个女人只是外公救的遇难人中的一个,外公一生在海上救过无数人,有自杀的大学生,溺水的孩子,涨潮时困于礁石上的妇女。。。听着妹妹的述说,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女人,我内心涌起一阵无法述说的感动,以及对生命的无限尊重,禁不住潸然泪下。
今天是外公逝世的第二天,外公已经入殓,躺在冰棺里,已经看不见他的身体,他的大脚。亲朋好友已经散去,只留下至亲在忙碌着,继续着各种仪式。我来到老家,径直走入后院,在冰棺旁边坐下,我知道外公就在里面,我想在旁边静静的坐着,陪陪他。再过几天,连这样安静的陪着都永远没有了。想到这里,突然悲伤到无法自制,在这一刻,后知后觉的我突然意识到外公已经彻底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从此,再也看不到那个弓着背,孤独的背影,再也听不到酒后各种惹人烦的唠叨,再也没有一双大手颤微微的夹着大螃蟹放入我碗里。。。恍惚中,我好像听见了外公笑着跟我说:“奕萍,你来啦。”我闭上了满是眼泪的眼睛,希望有一股力量,能够让我与外公连接上,听一听,他想对我说什么。我努力尝试着,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我不甘心,要求外婆把盖着冰棺上的花帘拿开,拿开,我要看看外公的脸。外婆受不住我的乞求,叫来了所谓的大师,大师把花帘掀开一角,我冲过去,跪倒在地上,大声的呼唤着,哭喊着,甚至来不及看他的容颜,花帘又盖上了。老爸听到我的哭喊,冲了进来,一边安慰我,一边指责我这个不适当的要求,我知道老爸是在他的认识里,出于对我的保护。于是我稍稍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安静的坐着,让眼泪静静的,任意的流淌着。。。
那个大师盖上花帘后,跟大家说,外公的气色非常好,样子也很安详,这样的气色入的是“神道”,我听着他在一旁絮絮叨叨,突然脑海中定格了一个画面,一个老翁,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撑一叶扁舟,在江湖中自由自在,没有压力,没有指责,只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突然,心安静下来了,心里默默的对那个大师说:“别胡说八道了,外公不想去神道,他还想当一个渔民,自由自在,济世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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