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三国时期谯周的《仇国论》,觉得很有意思,于是拿出来跟大家分享一下。
蜀汉延熙二十年(公元257年),魏国征东大将军诸葛诞在淮南起兵,想要反抗司马氏。蜀汉大将军姜维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北伐魏国。从延熙十六年(公元253年)夏天开始,姜维年年出兵北伐,并在延熙十九年(公元256年)被魏国邓艾击败,蜀军伤亡惨重,朝野上下对姜维的不满情绪越来越重。因此,当姜维再次提出北伐魏国的想法时,时任中散大夫的大儒谯周,为了反对北伐,写出了这篇被称为《仇国论》的文章。
《仇国论》中介绍了两个国家:因余之国和肇建之国,前者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存在的小国,后者是新兴的大国,两个国家之间有世仇,一直相互争斗。文章的主要内容是因余国的高贤卿和伏愚子关于“以弱胜强”的讨论。
高贤卿抛出问题——按照因余国目前的状况,用什么办法能够做到以弱胜强?
伏愚子的答案是:像周文王一样,让老百姓休养生息,不断积蓄民力,才能以弱胜强。
高贤卿似乎不以为然,他用汉高祖刘邦战胜项羽的事例,说明通过战争也能做到以弱胜强。况且,现在肇建国正在发生动乱,这是一个好机会,不能错过。
伏愚子认为,周文王时期,殷商的统治根深蒂固,不能轻易推翻,所以要蓄养民力;而秦朝末年,天下纷扰,动乱频繁。在这种情况下,是能够手段和智慧战胜对手的。但是现在因余国和肇建国的都已经传承了几代人,不是秦朝末年的情况了。所以只能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并耐心等待机会,才能以弱胜强。
谯周把蜀汉比作“因余国”——一个因为坚信这天下依旧是大汉的天下,所以才存在的国家;把曹魏比作“肇建国”——一个新兴的国家,而不是看做反动的势力。虽然这两个国家同样是有仇恨的,但是谯周刻意淡化了曹魏是“窃国之贼”这一点。然而,这一点一直是支持着诸葛亮北伐的信念,是先主刘备建立蜀汉的根基。
对话的两个人,高贤卿和伏愚子,名字就是对比。高对伏,贤卿对愚子。高贤卿反而要向伏愚子请教,这其中的反差意味就很明显了。借伏愚子之口,谯周提出警告:现在不是天下大乱,可以趁乱获益的时候。只能与民休息,等待机会。否则兵民疲惫,上下离心,离祸患也就不远了。
说完观点之后,伏愚子还不忘嘲讽一番,如果你不乘船也能渡河,能化腐朽为神奇,就当我这个愚蠢的人,没说过这些话吧。
谯周用一种对比强烈的方式,把反对北伐的思想表达了出来。在当时的情境下,这番论调很符合蜀汉大部分君臣的心思。自从建兴12年(公元234年)诸葛亮病逝后,他的继任者蒋琬和费祎,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不再进行北伐,但是蜀国实际上确实没有再进行过北伐,只是防备着曹魏的入侵。等到姜维执掌蜀汉军权,已经是19年过去了。孩子们长大了,曹魏都换了三四个皇帝了。这时候再想要北伐已经很难了,因为“民志既定,则难动也”。
谯周的《仇国论》发表以后,结果如何呢?谯周升官了,成了光禄大夫——这是当上九卿的最后一个跳板。姜维呢,依旧出兵北伐了,只不过诸葛诞很快就兵败身死,姜维也就撤军回成都了。不过《仇国论》到底还是发挥了作用。因为直到五年后,也就是蜀汉景耀五年(公元262年),姜维才再一次出兵北伐。这一次,姜维又被邓艾击败,他的个人声望也是一落千丈,只能带着士兵到沓中屯田避祸。
景耀六年(公元263年),魏国司马昭派遣邓艾、钟会和诸葛绪三路大军伐蜀,姜维守住了剑阁,阻碍了钟会和诸葛绪的大军。然而,邓艾却带领小股士兵,通过阴平七百多里小路,准备奇袭成都。成都的蜀汉君臣顿时慌了,有人主张到东吴避难,有人主张逃亡南方。这时,谯周站了出来。
谯周反驳了这两种观点:如果逃到东吴,肯定要向东吴称臣的,到时候东吴被魏国灭了,又得向魏国投降一次,不如直接向魏国投降;如果逃到南方,现在时间紧迫,肯定已经来不及了。最后谯周给后主喂了一颗定心丸,“若陛下降魏,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请身诣京都,以古义争之”。如果陛下您向魏国投降后,而魏国没有给陛下封地封侯,那么我一定会前往京城,用古人的道义为陛下争取到。就这样,还在赶往成都的路上的邓艾,收到了成都君臣的投降文书,此时的姜维,依旧坚守在剑阁。
写出《仇国论》的谯周,为什么成为了一个这么坚定的“投降派”呢?《仇国论》是对当下时局的思考,得出不应该劳民伤财、穷兵黩武,而应该休养生息、伺机而动的结论。虽然《仇国论》当时并完全没有奏效,但是这一番话坚定了反战派的信念。
因余国和肇建国的比喻,已经挖掉了蜀汉的立国根基。这天下早已不是大汉的天下,蜀汉何必还要存在呢?伏愚子说“如遂极武黩征,土崩势生,不幸遇难,虽有智者将不能谋之矣。”,如果继续穷兵黩武,土崩瓦解的形势出现了,一旦再碰到灾难,即使再有智慧的人也不能想出解决的办法了。或许,那一年姜维没有放弃北伐,就已经是极武黩征了。等到了邓艾渡过阴平,就是“不幸遇难”,已经“不能谋之”,只能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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