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上，皇帝勃然大怒。
工部尚书苏辙报告，黄河决堤于曹村，45个州县被淹、30万余井田受灾、数万房屋荡然无存、受灾人数达数十万户、死亡数万百姓。文彦博认为“是人祸、非天灾”，痛陈朝廷好大喜功，地方胡作非为，导致水利失修。虽是就事论事，矛头却隐隐指向石越。吕惠卿火上浇油，指责石越擅开边衅、掏空国库，耽误了治水大事。卫尉寺卿章惇指出问题在于官场制度和吃空饷，指出曹村治河在营兵丁只有十余人，将祸水引向枢密使文彦博和兵部尚书吴充。
几位重臣的表现颇值得体会。
苏辙是个埋头干实事的好官，黄河决堤罪不在他，他却必须承担直接责任，不得不主动请辞，以罪臣身份继续挑起工部的担子。苏辙的心思始终在据实报告和考虑百姓如何安置上面，不染指朝堂上的权利斗争。这样的官员，百姓喜欢，在官场却容易被边缘化。
文彦博是三朝老臣，旧党领袖。他不会以权谋私，也不会攻击异己，但他心胸不算宽广，眼界也有局限，只知守成，无法接受新事物。他指责石越提出的新政，认为开发湖广并未给朝廷带来实利，修路浚河更是好大喜功，因为这些事情耽误了兴修水利治理黄河，才导致重大灾害。而且我非常怀疑文彦博作为资深老臣，这个时候不考虑如何救灾，把矛头指向远在陕西的石越，除了给吕惠卿送人头，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吕惠卿是宋朝官场第一人精，权斗手段炉火纯青。他顺着文彦博的话题，不动声色地把石越往火坑里拽。只顾私利，不顾大局是他的一贯作风。
司马光与文彦博同为旧党领袖，却不同意把此次大灾的责任归咎于石越，甚至为石越鸣不平。司马光与石越政见有分歧，并不影响他对石越的态度，所谓君子和而不同。
章惇不惜得罪吕惠卿和文彦博，为石越开脱，转移矛盾，并非仗义执言。石越离京赴陕西就任时，章惇公然送行。他是看出石越必将飞黄腾达，早早地旗帜鲜明地站到石越这边。说他审时度势也有，投机也罢，想来他都不会反驳。他以胆大包天著称，其实对官场洞若观火。不过在弹劾高遵裕这件事情上，他还是走错了一步，追悔莫及。
韩维身上贴着石党的标签，虽然对文吕二人攻击石越不满，却也不敢在皇上暴怒之际为石越辩护。
这些重臣中，认真关心如何救灾的，只有苏辙和韩维。苏韩二人思路又不尽相同。韩维寄希望于加印交钞，苏辙却想到将灾民移民湖广。在大水灾的背景下提前开展移民计划，可算是一项化害为利的创举。无怪韩维被苏辙说服，无条件支持他。
黄河水灾还未结束，文彦博见了被押解至京城的段子介，把高遵裕的罪行捅上天。后果是高遵裕被免除西北军权，由种谊接替，仅仅保留渭州知州一职。章惇称病不出，卫尉寺事宜由卫尉寺丞代理。这个称病不出值得玩味。中国人向来含蓄，作者在此处也非常含蓄。
就在这个多事之秋，唯恐天下不乱的吕惠卿指示监察御史景安世以柔嘉出现在陕西为由，弹劾邺国公、柔嘉县主、清河郡主、狄詠、石越，几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柔嘉被贬为庶民，入宫服侍曹太皇太后，石越被严厉斥责。这件事，唯一不知情的只有狄詠，他一直在前线，并不知道柔嘉偷偷跟随清河到了陕西。狄詠擅离职守已经招致皇上冷眼，如今更是被认为不知轻重。人倒霉时，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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