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有些残酷的、坚硬的、血腥的,它们锤击着穿过黑夜,没有旋律,它们的脉搏声永远回响在你的耳朵里,因为它坚硬、丑陋,就像一条在你身后不停追赶你的、凶恶、气喘的狗的呼吸声:继续跑——别回来——永远——永远。或者隆隆作响的车轮不停地怒吼:俱往矣——俱往矣。 它们的歌声不让我们睡觉,还残忍地把左右两边宁静的村庄从睡梦中惊醒,使村中的狗嘶哑地狂吠。它们嚎叫着、抽泣着滚滚向前,那些残酷的、坚定的,在暗淡的星空下,就连下雨也无法使他们缓和下来。它们的叫声,喊出了乡愁,喊出了无望和孤寂,它们的叫声中,混合着对命运、对分离、对过往和对未来不确定的哭泣。他们咆哮出一种沉闷的节奏,没有快乐、没有慰藉,在洒满月光的铁轨上。你永远不会忘记它们。
它们像我们一样。没人保证它们能死在家乡。它们无休无止地在夜里奔跑,只有病了的时候,它们才休息。它们没有目标。也许它们的家在什切青[1],或者在索非亚[2],或者在佛罗伦萨。但是它们在哥本哈根和阿尔托纳[3]之间,或者在巴黎的一个郊区炸成了碎片。或者它们坏在了德累斯顿。又或者作为遗留部件勉强坚持几年——为铺路工人当避雨棚,或者当城里人的周末度假房。
它们像我们一样。它们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能坚持。但是,总有一天,它们会摔出铁轨,或者停下不走了,或者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器官。它们总是想去某个地方。它们从不呆在一个地方。一旦结束了,它们的生命是什么?在路上。但是高调、残酷、无边无际。
火车,下午,夜晚。路基上的花朵沾满了煤屑,站在电线上的鸟儿们,叫声中也掺杂着煤灰,它们都跟火车成了朋友,还会长久地回忆起火车。
每当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充满希望的鸣叫,我们也会停下来,睁着吃惊的眼睛。每当它们像一场暴风雨一样突然而至,似乎它们为世界做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变革,此时,我们会停下,头发凌乱。每当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叫声,我们会停下,两颊沾满煤屑。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鸣叫。喊叫。其实什么都没有。或者一切。像我们。
它们在监狱的窗前敲打出甜美而预示着危险的节奏。你就会倾听,你这可怜的犯人,你就没完没了地听着夜里过往火车的隆隆的敲打声,它们的叫声和鸣笛,使你充满了痛苦和欲望的牢房在黑暗中震颤。
或者,当你夜晚正在发烧,它们呼啸着从床上驶过。血管,月光蓝色的血管颤动着,听到了那首歌,那首货车之歌:在路上——在路上——在路上——你的耳朵是个深渊,吞噬了整个世界。
在路上。但是你总是在火车站被吐出来,被交给离别和出发。
车站举起它们苍白的牌子,就像你昏暗街道边的额头。它们都有名字,那些长满皱纹的额头牌子,名字,它们就是世界:它们是床,它们叫饥饿和姑娘。乌拉或者卡罗拉。还有被冻僵的脚和眼泪。车站叫烟草,或者口红,或者烈酒。或者上帝,或者面包。车站苍白的额头,那些牌子,都有名字,它们叫:姑娘。
你自己就是铁轨,有锈迹、有污渍、银白色、闪闪发光,漂亮但不确定。你被分配到车站,铺在两个火车站之间。它们有牌子,上面写着姑娘,或者月亮或者谋杀。这就是世界。
你是火车,轰隆隆而过,呼啸而过——你是铁轨——一切都在你身上发生,把你变得锈迹斑斑、闪闪发光。
你是人,你的大脑在漫长得没有尽头的脖子上高处某个地方,像长颈鹿一样孤独。没有人了解你的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