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三十早高峰就盼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和前面来不及开出去的那辆车严重追尾。
这也恰如其分地表达了所有人的愿望,他想。
有一点他不能接受,就是剧烈碰撞之后,自己还是被挤在中间,前面的王八蛋庆幸地飞过来,他们知道后面肯定有肉垫接着,后面的瘪三也庆幸地等着揩油,毕竟平时还真摸不着前面的王八蛋,至少是在他们看来。
刘三十就这样成了肉馅,等到没火可救的消防队把这铁皮罐头撬开,救出去的永远是前面的王八蛋,刘三十永远是跟后面的瘪三们血肉模糊混在一起,谁也不会注意到他原本是在中间车厢待着的。
李二九和刘三十一块合租,感觉很幸福,毕竟他上班不需要坐地铁,不像刘三十。
不过他也很纠结,单位上班时间不是整点,而定了个八点十三。
“这个点挺科学”,他想着,然后默默地算起来,自己如何才能在起床,洗脸,刷牙,穿衣服、走到公交站和坐公交这段时间内节省出最长的睡眠时间。
最后他发现七点二十五出门,每次到单位正好是八点零八,数字吉利,时间又刚刚好。
就这样他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像刘三十,因为自己每次既不是最早到的,也不是最晚到的。
这也就意味着最早上车的不是他,最早下车的也不是他,而且最早下车的永远是最早上车的,最晚上车的永远是最晚下车的,大家在公车上拧巴地运动着,协商着向后与向前。
李二九只有骂娘的分,因为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敢骂娘,大家都窝着火,因为李二九永远挡在向后向前运动的中间,自己两头受气,别人两头骂他娘。
睡了几天安稳觉后,李二九被迫又睡回了高中时代。
许二八觉得自己有个上帝视角的人生,在他看来,只有笨鸟才先飞,自己后发制人,才是真正的精明。
公司的考勤制度简直是专门为他设置的,最晚十点半打卡,如果十点半来不了,在公司群里发个红包就行。
这让他每天都过得像周末,当然是从睡眠时间上来说。
他每日听着李二九和刘三十先后洗漱,穿衣出去的响动,虽然被吵醒,但是心里却暗爽的很。
“这俩傻逼二十出头就把自己卖给生活了,可怜的很”,他悲天悯人地想着,“找个机会,可以劝劝他俩,但是也不能太明显,伤他们自尊”,许二八想着想着,困意就再次幸福地涌了上来。
许二八睁眼九点四十,算了算时间,还没到发红包那么紧,于是洗个澡才出去,只不过他需要一辆三蹦子迅速送他到地铁站,五块一次,绝对不贵,跟发红包比起来的话。
于是他日复一日的在刘三十和李二九身上花钱,他觉得应该犒赏自己的智商,因为高智商都是惯出来的,越赏越灵活,跟钱一样,越能花的人往往越能挣,这被他称作经济头脑新陈代谢主义思想。
他为他的思想做出了许多阶段性的实验,比如说贷款购买两部手机,或者单纯的贷款供自己开销,从毕业到现在,已经为自己的经济学见解积累起了一万多的外债,但他也获得了两倍于李二九和刘三十的收入。
最终他得到了一个稳定的常量,一万五千块,只要保持现在的收入结构,他就能一直欠一万五千块,当然是算上利息,如果以后他挣得更多,那么这个常量将会不断缩小,直至下一个循环的开始,他也将一直安适自在好久。
二、
刘三十喜欢王硕,他觉得以攻击性取代情商是一条在三十岁之前让自己舒服一点的路子,不过他也讨厌王硕,因为他生在诗人像明星,摇滚有底蕴的八十年代,做什么都能成,怎么活都舒服,在大病初愈的阳光下,就连鲁迅说的一片肃杀,看起来都像加了黑白滤镜的安东尼奥尼。
中国人就是如此,一百多年的时间由从容中庸变得任何事都过犹不及,像个被轮奸过的中国贵妇,虽然有性经历,但是可惜一直把身体和性分的太开。
鲁迅也是他喜欢的一类生物,生逢能自由说话的乱世,而且从寿命上来讲,他活到了他这种人所能活到的高寿,刘三十想,要是自己能回那会儿,一定等人都走了,去他坟头放鞭炮……不过鲁迅之所以是鲁迅,是因为他的生卒年足够幸运,要是让他到如今,恐怕他也得拧巴好一阵子,然后做个嘻哈爱好者,因为他不爱押韵,自然写不出潇洒的flow。
至于为什么不再写字?刘三十这样想,第一,因为他没有身份证,所以没资格开自媒体账号;第二,他肯定会迷失在自己曾经的立场实现后莫名其妙的空虚感;第三、他没办法再愤怒,尽管他的愤怒是蓝色的,然而并无用武之地;第四,等他发现自己可以愤怒了,也就饿昏了;第五,既然自己已经从需求体系的顶端掉到底端,那么也就没资格谈任何除自己的温饱以外的任何事;第六,只要说自己身份的实话,那么他一定会被认为是有病;第七,至少得当半年或更长时间的医学,社会学,新闻学,法学马路大,之间还得有多次反抗和崩溃之后,他的问题就得交给上级领导去处理,小领导来几次都没用,直到某位首长在半夜凌晨亲切会见他以后,这才确定他其实没病,他只是鲁迅;第八,上级马上过来跟他摊牌,说你是鲁迅,但是你要做选择,是自愿出去闭嘴,还是自愿留下闭嘴,他当然会留下,不过上级并没有给他机会,直接给他套上了电子镣铐,把他从最后的阵地里揪出去了,这种自由比说他是精神病更妥当,因为总会有一个记者相信他,而老百姓永远没空搭理他,这是个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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